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陈兵将最后一段关于林玉兰母亲死亡的真相打完，手指已经僵硬如冰。房间里的温度持续下降，尽管空调已经关闭，呼出的白气却越来越明显。
\"完成了。\"他转向苏小，后者正在地板上用银粉绘制复杂的图案——一个大圆圈内套着五角星，每个角点都放置了一小堆不同的草药，中央是那面小银镜。
苏小抬头，脸色苍白得吓人。\"把文档打印出来，我们需要实物载体。\"
打印机嗡嗡启动，一页页吐出纸张。陈兵将它们整理好，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从每面镜子，每个反光表面，无数双无形的眼睛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五分钟。\"苏小检查了一下她布置的阵法，然后在五个角点点燃黑色蜡烛。诡异的绿色火苗窜起，不仅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房间更冷了。\"记住流程：我先用铜镜引导她，当她完全显现时，你用血在全身镜上写下她和她母亲的真名。然后...\"
\"然后我把这些文件烧在银镜里，完成封印。\"陈兵接过话，喉咙发紧，\"如果失败了呢？\"
苏小的眼神变得幽深。\"那就用你最后的办法——修改小说结局。你是她的'创造者'，这是最后保险。\"
陈兵点点头，将那份真实案件记录折叠好，又检查了一遍自己修改过的小说结局——在最后关头，主角发现了镜鬼的真实身份和冤屈，帮助她沉冤得雪，让真凶伏法。
时钟的指针走向十二点。
第一声午夜钟声响起时，房间里的所有镜子同时震动起来，发出高频嗡鸣。陈兵捂住耳朵，那声音像是直接钻入大脑，引起一阵剧痛。
第二声钟响，黑蜡烛的火焰猛地蹿高，变成诡异的幽蓝色。全身镜表面泛起波纹，如同水面被搅动。
第三声，苏小开始吟诵一段古老咒语，声音低沉而有力。她手持铜镜，对准全身镜的方向。
第四声，陈兵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全身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林玉兰，但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恐怖。她的皮肤现在完全呈现尸体的青灰色，眼睛不仅是纯黑，还在不断渗出黑色液体。她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
第五声钟响，林玉兰的双手穿透镜面，抓住镜框。这次她没有费力挣扎，而是像穿过一层水膜般轻松地跨出镜子。她的脚——陈兵惊恐地发现她没有脚，下半身是一团翻滚的黑雾。
\"你们...召唤我？\"林玉兰的声音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层层叠叠，像是无数声音同时发出，\"正好...省得我...自己出来...\"
第六声，苏小的咒语声提高，铜镜射出一道银光，打在林玉兰身上。恶灵发出一声痛呼，黑雾般的身体被照出一片空洞。
\"现在，陈兵！\"苏小大喊。
陈兵冲向全身镜，玻璃碎片再次划破刚刚结痂的手掌。鲜血涌出，他颤抖着手指在镜面上写下\"林玉兰\"三个血字。
林玉兰发出凄厉尖叫，身体一阵扭曲。\"你以为...这就能...阻止我？\"她猛地挥手，一道无形力量将苏小击飞，撞在墙上。铜镜脱手而出，滚到角落。
第七声钟响，陈兵继续在血名下写下\"林芳\"二字。林玉兰的尖叫变成了某种介于哭泣和咆哮之间的可怕声音。公寓里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你...知道...她的名字...\"林玉兰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黑雾身体收缩，变得更像人形，\"但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苏小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渗血。\"继续，陈兵！烧掉文件！\"
陈兵抓起那叠案件记录，冲向阵法中央的小银镜。林玉兰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喉咙。
\"看着我，作者。\"她的脸贴近陈兵，腐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看着我...真正的样子...\"
陈兵瞪大眼睛，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他不再在公寓里，而是站在一个破旧的楼梯口。一个瘦弱的女孩被一个壮硕男人推下楼梯，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可怕的碎裂声。场景切换，三个月后，同一个房子里，一个憔悴的女人被同一个男人按在满是镜子的浴室里溺死...
\"他杀了我们...两个...\"林玉兰的声音在陈兵脑海中回响，\"却只坐了...三年牢...改名换姓...活得很好...\"
场景切换回来，陈兵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喉咙上的压力消失了。林玉兰飘在半空，黑雾身体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像女孩，时而像中年妇女。
\"王建军...\"陈兵嘶哑地说出这个名字。
林玉兰的反应剧烈，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他的名字！你说出...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充满痛苦和狂喜，\"二十年...没人记得...他的名字...\"
苏小趁机捡起铜镜，再次照射林玉兰。\"陈兵，现在！她情绪波动时最脆弱！\"
陈兵咬牙冲向中央阵法，将案件记录放在小银镜上，用黑蜡烛点燃。纸张燃烧起来，火焰却是诡异的蓝色。
\"不！\"林玉兰尖叫着扑来，却被银粉构成的圆圈挡住。她疯狂撞击无形的屏障，每碰一次，银粉就暗淡一分。\"你不能...这样...结束！\"
陈兵看着文件燃烧殆尽，灰烬落在银镜表面，形成一层薄膜。但林玉兰没有如预期般被吸入——她突破了银粉屏障，银圈的一角被她腐蚀出一个缺口。
\"真名...不够...\"苏小喘息着说，\"需要...正义...她需要看到...正义...\"
林玉兰的黑雾身体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房间，苏小被掀翻在地，痛苦地蜷缩着。陈兵知道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他扑向电脑，打开修改过结局的小说文档，按下发送键——将新结局发给了自己的出版商和几个主流媒体。然后他转向林玉兰，大声读出结局：
\"林玉兰的冤屈终于被世人知晓。警方重新调查案件，发现王建军不仅杀害了林玉兰，还杀害了她的母亲。这一次，证据确凿，王建军——现在改名为王富国——被逮捕归案，判处死刑...\"
林玉兰的动作突然停滞，黑雾不再扩散。她转向陈兵，漆黑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真...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普通女孩，充满脆弱和希望。
陈兵知道这是关键时刻。\"真的。\"他坚定地说，同时抓起小银镜，\"我以我的作家身份保证，这个故事会被广泛传播，王建军会被绳之以法。现在，请安息吧，林玉兰...和林芳。\"
他举起流血的手掌，将血滴在银镜上。血液接触到覆盖灰烬的镜面，立刻形成复杂的血纹。
林玉兰——或者说林玉兰和林芳的复合灵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黑雾开始旋转，被吸入小银镜中。房间里所有悬浮的玻璃碎片也纷纷落下。
\"记住...你的...承诺...\"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随着最后一缕黑雾被吸入银镜，完全消失。
银镜表面现在覆盖着一层不透明的薄膜，隐约能看到两个女性面容的轮廓，但不再狰狞，而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蜡烛熄灭，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发送成功\"的提示。
陈兵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苏小艰难地爬过来，检查了一下银镜，然后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双重封印。你的血和她的真名完成古老仪式，你修改的结局给了她解脱的承诺。\"她虚弱地笑了笑，\"作家果然有特殊的力量。\"
陈兵看向那面全身镜——现在它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映出他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脸。
\"她会...永远被困在银镜里吗？\"
苏小摇摇头：\"只要你的承诺兑现，王建军被绳之以法，她和母亲最终会得到安息。银镜会变回普通镜子。\"她顿了顿，\"但你必须真的做到你写的，陈兵。灵体最恨被欺骗。\"
陈兵点点头，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作家影响力推动案件重启调查。他看着银镜中模糊的面容，轻声说：\"我会的。这是你们应得的正义。\"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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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陈兵的新书《镜中真相》登上畅销榜首位，书中详细记述了二十年前林玉兰母女被害案的全部证据和疑点。在公众压力和媒体关注下，警方重启调查，很快逮捕了已经改名为王富国的真凶。
在最后一次采访中，记者问陈兵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陈年旧案产生兴趣。
陈兵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银镜——现在它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了——轻声回答：\"有时候，死者的声音需要被听见，哪怕是通过最不可思议的方式。\"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远处向他挥手告别，然后转身走向一片温暖的光明。醒来时，他发现银镜变得完全清澈，映出的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书桌上，苏小留下的纸条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故事会寻找出路，陈兵。小心你写下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