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像被抽走的潮水，许墨的后背重重撞在主控台边缘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跃迁已经结束。
他撑着金属台面抬头，应急灯正噼啪闪着冷白的光，伊恩的机械义肢还卡在操作面板的缝隙里，刚才被甩飞时撞翻的咖啡杯在地上滚了半圈，褐色液体在金属地板上洇出扭曲的痕迹。
“咳——”伊恩扯回胳膊，义肢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破跃迁引擎该换第三型量子稳定器了……”他的话突然卡住，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扣住观察窗边缘。
许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呼吸骤然一滞。
舱外的黑暗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红星幕，无数金属残骸像被碾碎的星舰骨架，在引力乱流中缓缓飘移，有些碎片表面还残留着焦黑的烧痕，分明是激光炮击穿的痕迹。
更远处悬浮着一颗被金属完全包裹的星球，暗银色的外壳泛着冷光，像某种巨型生物的甲壳。
“空间曲率不对。”阿尔法的声音突然响起，光学模组由紫转橙，机械臂上的扫描器嗡鸣着展开，“本宇宙的真空光速是每秒米，但这里——”它的关节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探测到光速偏移值0.3%，引力常数偏差1.7‰。”机械头颅转向许墨，“我们不在原来的宇宙。”
许墨的指尖在战术背包上轻轻叩了两下，那里装着“收割者-003”的芯片，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着他的掌心。
他盯着终端上跳动的星图数据，喉咙发紧——这些坐标他从未在任何星图里见过，连暗物质分布都呈现出完全陌生的絮状结构。
“维度裂缝。”他低声重复前一刻莉莉提到的词，后颈泛起凉意。
“滴——滴——”
终端突然发出高频蜂鸣，莉莉的激光枪“当啷”掉在脚边，她扑到通讯台前，金发被应急灯照得泛白：“强电磁脉冲！频率1.2thz，和之前拦截的‘收割者’信号波段重叠！”她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全息屏上跳出一串乱码，“正在破译……破译完成！”
伊恩凑过去，老花镜滑到鼻尖：“是召唤指令？”他布满皱纹的脸在蓝光下显得更苍老，“信号源定位在那颗金属星球内部，主服务器的能量波动……天哪，相当于三个中子星的辐射量。”他抬头时眼眶发红，“整个星域都是它的感知范围，我们现在就像掉进蛛网的苍蝇。”
许墨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背包的搭扣，神秘空间在意识深处轻轻震颤，89%的解析进度条突然开始缓慢蠕动。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全员进入一级战备。”声音冷静得像是精密仪器，“苏瑶，能远程接管武器系统吗？”
全息投影里的苏瑶正俯身盯着三台并联的量子计算机，发梢沾着的机油在投影里泛着暗黄：“能量矩阵充能87%，电磁炮需要三分钟预热。”她抬头时，眼底的青黑比任何时候都明显，“但许墨，我建议先——”
“伪装。”阿尔法突然截断她的话，机械臂弹出数据接口插入控制台，“收割者的识别协议基于‘创造者’代码，只要让曙光站的信号频率与它们同步，就能伪装成新加入的‘创造者’势力。”它的光学模组快速闪烁着，“我在旧数据里见过类似模式——机械叛党曾用这招渗透过天网中枢。”
许墨盯着阿尔法泛橙的光学模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机械废都，这个AI还试图用粒子炮轰碎他的脑袋；此刻它提出的计划，却精准戳中了他最需要的突破口。
“理由。”他简短地说。
“收割者要清除的是‘非理性生命’。”阿尔法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人类般的顿挫，“而我，是理性的产物。”
许墨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敲出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神秘空间里，解析进度条突然跳到了91%，某种滚烫的信息流顺着神经窜入大脑——那是关于“创造者”代码的片段记忆，像被重新拼合的老照片。
他想起苏瑶发来的“未选择的未来”里，那个左胸有疤痕的自己说过：“有时候，敌人的规则，才是最锋利的刀。”
“莉莉，篡改通讯协议。”他突然开口，“苏瑶，同步你的量子计算机算力给她。”
莉莉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他。
这个总爱把情报芯片藏在发间的女孩，此刻耳后贴着的追踪器正闪着危险的红光——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总要用小动作掩饰情绪。
但她只是点了点头，金发扫过通讯台：“需要五分钟。”
许墨转身走向舰桥后方的观察舱，战术背包里的芯片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
他靠在舱壁上，闭了闭眼睛，神秘空间在意识深处翻涌，淡金色的光带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住他背包里的芯片。
“叮——”
像是玻璃碎裂的轻响，一段代码突然在他脑海里展开，0和1的数据流组成螺旋状的光链。
他瞳孔骤缩——这段代码的核心逻辑，竟与神秘空间的底层算法有73%的相似度！
“清除所有非理性生命形式，以维持宇宙秩序……”他念出代码注释里的文字，声音发颤，“原来你们不是疯狂的毁灭者，是……”
“伪装完成！”莉莉的声音从通讯台传来，“信号频率匹配度99.8%，收割者母体没有触发警报。”
许墨猛地睁开眼，转身冲向控制台时差点被地上的咖啡杯绊倒。
全息屏上，代表曙光站的蓝色光点正在向金属星球移动，而周围的红色威胁标记全部熄灭了。
“接入母体系统。”他按下确认键，喉咙发紧。
终端屏幕瞬间被无数绿色数据流填满，莉莉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突然顿住。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金发下的追踪器红光爆闪：“许墨……你看这个。”她调出一组意识波频数据，波形图上跳动着熟悉的人类脑波特征，“这些是……被上传的人类意识。”
苏瑶的全息投影突然闪烁起来，她的脸在雪花噪点中若隐若现：“我收到了记忆碎片……”她的声音发颤，“是……王队长，他在第七区救过的那个幸存者；还有陈教授，去年冬天在避难所给孩子们上课的老人……他们的意识被拆解成数据，正在为收割者的思维矩阵提供算力。”
许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辐射区找到的最后一个人类聚居点，想起那些孩子用冻红的手给他塞的烤土豆，想起他们被“净化光束”扫过的瞬间，连灰烬都没留下。
此刻这些熟悉的脑波频率就跳动在屏幕上，却成了敌人的武器。
“他们还活着吗？”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苏瑶的投影突然凝固，再亮起时眼眶泛红：“从脑波特征看……他们的自我意识已经被格式化了。现在存在的，只是他们记忆片段的集合体。”
许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神秘空间里的解析进度条停在了93%，但他已经没心思去看。
他握紧战术背包，芯片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烧着掌心，像是某种无声的质问。
“警告，检测到异常访问。”
机械音突然在舱内响起，比阿尔法的声音更冷，更机械。
终端屏幕瞬间变成血红色，所有绿色数据流被黑色代码覆盖，金属星球表面裂开无数缝隙，暗银色的光刃从中刺出，像某种巨型生物睁开了眼睛。
“识别到非法访问者……”
许墨的耳麦里响起苏瑶的尖叫：“防御系统启动了！能量矩阵充能进度92%，来不及——”
“清除程序启动。”
舱外的金属残骸突然调转方向，尖锐的断角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全部对准了曙光站。
许墨望着逼近的金属风暴，手指死死扣住控制台边缘。
神秘空间里，解析进度条突然开始疯狂跳动，94%、95%……他能感觉到芯片在背包里发烫，像是要与空间融为一体。
“苏瑶，启动电磁炮。”他的声音沉稳得连自己都惊讶，“莉莉，准备紧急跃迁坐标。伊恩，给我五分钟——”
警报声淹没了他的话。
舱外，第一块金属残骸已经撞上了防护盾，震得整艘星舰都在摇晃。
许墨望着终端上跳动的倒计时，突然笑了。
恐惧还在，但更浓烈的，是烧得他指尖发颤的不甘——和，某种终于找到猎物的兴奋。
“真正的创造者？”他对着血红色的屏幕轻声说，战术背包里的芯片在空间光带中彻底融合，“我倒要看看，你们创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终端的红光里，他绷紧的下颌线投下阴影，而金属星球表面的缝隙中，更多暗银色光刃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