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龙会长老和各方代表的一致评议,赵牧的“千机饮”被公认为本次亮宝魁首。
阮文山亲自将那份古海图残片交到赵牧手中,眼神复杂,既有赞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赵东家……每每总能出人意料,佩服,佩服!”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赵牧坦然接过那卷皮质海图,触手感觉粗糙而古老。
他笑着回应:“阮先生过奖,不过是占了机巧之便,侥幸而已。”
台下,沙赫鲁面色灰败,彻底没了脾气。
而那位“虬龙”敖猛,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会场边缘,他并未看赵牧,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牧手中的海图残片,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与冰冷的杀意。
赵牧感受着那份目光,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知道,这看似风光的夺魁,实则是将自己和海中的这份残图,一同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珍珠岛。
白日里“千机饮”引发的惊叹与喧嚣早已散去,海龙会迎宾楼的灯火熄灭,只余下海风卷着潮湿的咸腥气,在空荡的街巷间穿梭,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赵牧下榻的馆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那卷古海图残片摊在案上,皮质粗糙,墨迹斑驳,勾勒出的海岸线与星罗棋布的岛屿,与现今任何海图都对不上号,几个标记点更是用了某种诡谲的符号,透着一股子邪性。
阿依娜静立一旁,碧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
“公子,岛上的味道变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入夜后,巡逻的换成了敖猛手下的黑鲨卫,眼神里的凶光藏不住。”
“虬龙堂那边,人影幢幢,像是在往船上搬运东西。”
老钱从门外闪入,脸上带着忧色:“东家,码头上咱们的人拼死传回消息,敖猛的几条快船天黑后靠岸,下来的人带着重家伙,一下船就直奔西边,看方向是冲着阮先生的住处和会中库房去的。”
赵牧缓缓卷起海图,用丝带系好,动作不疾不徐。“树欲静而风不止。”
“敖猛忍了这几天,见我拿了这要命的海图,又露了千机饮这等招眼的物事,是该动手了。”
他抬眼,目光扫过阿依娜和老钱,“告诉弟兄们,警醒点,家伙都放在手边。”
“按我们之前议定的,水,火,退路,都看紧了。”
他话音未落,远处......正是岛屿西侧......猛地传来一声尖锐至极的唿哨,如同夜枭啼血!
紧接着,兵器猛烈撞击的脆响,压抑已久的喊杀声,以及房屋倒塌的轰鸣,如同滚雷般骤然炸开,瞬间撕破了珍珠岛虚伪的宁静!
“来了。”
赵牧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西边的天空已被火光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浓烟如同巨蟒腾空而起。
哭喊声,惨叫声,以及更加密集的兵刃交击声混杂在一起,预示着这场叛乱的残酷。
几乎在同一时间,馆驿外围响起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凶厉的呼喝,将小小的馆驿团团围住。
“围紧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里面唐狗听着!交出海图和那机关柜,敖龙头或可饶你们不死!”
馆驿坚实的木门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闩剧烈震颤。
“各就各位!”
赵牧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早已占据门窗,屋顶制高点的夜枭精锐弩箭上弦,机括轻响。
百骑司的好手们刀剑出鞘,眼神锐利,隐在阴影之中。
阿依娜反手拔出腰后那对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暗哑无光,却透着渗人的寒气,她无声地挪步,将赵牧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砰......!”
大门终究被撞开,木屑纷飞。
十几名手持弯刀,面目狰狞的海盗,嚎叫着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不同角度,精准而冷酷的弩箭!
冲在最前的几人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一声未吭便扑倒在地。
后续的海盗被这迎头痛击打得一滞,攻势稍缓。
“从两边窗子进去!剁了他们!”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战斗瞬间在馆驿的各个入口白热化。
夜枭的人利用桌椅,箱柜构筑简易障碍,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用弩箭和短刃且战且退,每一次反击都力求致命。
百骑司的人则展现出军中悍卒的近战素养,刀法简洁狠辣,与冲入室内的海盗捉对厮杀,刀光闪处,必有血光迸现。
阿依娜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闪动,双弯刀划出一道道的死亡弧线,精准地切开敌人的咽喉,手腕,但凡试图靠近赵牧所在区域的,无不非死即伤。
赵牧并未参与厮杀,他冷静地站在相对安全的角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战局,不时发出短促的指令。
“右厢房窗口,他们想搭人梯,用火油泼下去!”
“后门的人撤到楼梯口,放两个进来,关门打狗!”
他的指挥如同精准的弈棋,充分利用馆驿的每一处结构,不断分割,迟滞,消耗着敌人的有生力量。
海盗虽然人数占优,凶悍异常,却在这高效的防御面前,一时难以突破最后的核心防线。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岛上蔓延。
不仅是赵牧这里,朝廷使团王湛的驻地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怒吼,显然百骑司的身份已经暴露,陷入了苦战。
更远处,商会仓库区烈焰冲天,哭喊与劫掠的狂笑交织,人性在烈火与刀剑下荡然无存。
就连远处林夫人“听潮小筑”的方向,也隐隐传来了兵刃碰撞的清脆声响。
“公子,叛军越聚越多!火势也朝这边蔓延过来了!”
老钱焦急地喊道,他左臂被一支流矢擦过,鲜血浸湿了衣袖,只是胡乱用布条扎着。
赵牧看了一眼窗外愈发炽烈的火光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身影,知道固守已无意义,果断下令:“不能再耗下去了!所有人,向码头突围!”
“阿依娜在前开路,夜枭的弟兄断后,百骑司的兄弟护住两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