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的声音，像一枚投入深水湖的石子。
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那片死寂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上官婉儿站在那束追光里，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伪装。
那是一种，被冒犯的，属于捕食者的，冰冷的愤怒。
“你，在跟我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通过麦克风，却像一片锋利的冰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王腾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然后，将视线，缓缓扫过全场。
扫过那位俄罗斯寡头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
扫过那位日本半导体教父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扫过李听风那张，依旧挂着温和笑容，眼底却已是惊涛骇浪的脸。
他看清了。
看清了这些，自诩为“神明”的，一张张，傲慢的，冷漠的，贪婪的脸。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刀，狠狠插进了这场，虚伪而又残忍的盛宴里。
“我只是觉得，开胃菜，有点腻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我想，直接上主菜。”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像一把标枪，投向上官婉儿。
“或者说，我只想，为主菜，换个更刺激的玩法。”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服务器风扇的低鸣声，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自东方的年轻人。
他们像在看一个，闯进了神殿，并且，试图在神像上撒尿的，疯子。
上官婉儿的胸口，微微起伏。
她那双燃烧着黑炭般火焰的眼睛里，杀意，已经不再有任何掩饰。
但，她终究是上官婉儿。
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重新压回了那具，优雅而又高贵的躯壳里。
她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众生的，灿烂的笑容。
“好。”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那笑容，像一朵盛开在冰原上的，血色的玫瑰。
美丽，而又致命。
“既然，这位来自东方的‘贵客’，这么着急。”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咏叹调般的，充满了蛊惑力的节奏。
“那么，我们就，上主菜。”
她再次，打了个响指。
身后那块巨大的环形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只有那束，打在她身上的追光，像一把孤零零的，悬在深渊之上的利剑。
王腾的耳廓里，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耳机，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电流声。
那是回声，留给他的东西。
“网络已接入。”
“K留下的解码器，正在同步解析拍卖会的内部数据流。”
“数据量很大，需要时间。”
耳边，是金凡那压抑着兴奋的，冷静的声音。
王腾的眼前，那块漆黑的触控终端，屏幕，也悄然亮起。
上面，没有图像，只有一行行，肉眼无法识别的，高速滚动的加密数据。
这些数据，正通过他指尖佩戴的一枚，看起来像普通戒指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实时同步到，万里之外，京城小米总部的服务器里。
他，在直播这场，瓜分世界的盛宴。
穹顶之上，那片模拟的星空，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某个国家的地图。
而是一幅，由无数光点和线条，交织而成的，覆盖了整个地球的，复杂网络图。
它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蜘蛛网。
又像一幅，人类大脑的，神经元连接图。
“各位。”
上官婉儿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我们都知道，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掌控世界的，是能源，是金融，是军事。”
“但，在未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神谕般的宣告。
“掌控世界的，只有一样东西。”
“信息。”
“或者说，是掌控信息流动的，权力。”
她张开双臂，像一个拥抱新世界的女祭司。
“今晚，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藏品’。”
“‘埃塞尔雷德之眼’。”
“一份，能让你，拥有对这套，即将覆盖全球的，下一代网络监控系统，底层协议的，‘优先访问权’！”
王腾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终于明白，这个峰会，为什么叫“埃塞尔雷德”。
那个软弱的，无备的，用金钱换取和平的国王。
他们不是在追逐他的幽灵。
他们是在，嘲笑他。
嘲笑所有，试图用常规手段，来维持秩序的，旧世界的统治者。
他们要做的，是用一种，全新的，绝对的，上帝般的技术，来建立一个，全新的，绝对的，无法被反抗的，新秩序！
而这套“埃塞尔雷德之眼”，就是他们手中，那柄最锋利的，用来阉割整个世界的，手术刀！
“拥有它，”上官婉儿的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你将能，凝视着全球每一条，流淌着数据的血管。”
“你将能，在任何一场金融风暴，任何一次地缘冲突，任何一次技术变革发生之前，就提前看到，那最细微的，预兆。”
“你将不再是，被动的玩家。”
“你将成为，能提前看到底牌的，上帝。”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但王腾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沉默的“神像”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炙热的，贪婪的气息。
“起拍价。”
上官婉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二十亿。”
“美金。”
“并且，只接受，理事会成员，及特邀观察员的竞价。”
她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刀，将王腾，和场内其他几个，地位不够的“客人”，彻底排除在外。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怜悯，扫过王腾。
像是在说：
看，这就是牌局的规则。
而你，连下注的资格，都没有。
俄罗斯的寡头，伊万先生，第一个，在自己的终端上，按下了数字。
屏幕上，价格，跳动了一下。
【二十一亿】
日本的半导体教父，紧随其后。
【二十二亿】
李听风，也面带微笑地，加入了这场游戏。
【二十三亿五千万】
价格，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向上攀升。
而王腾，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个局外人。
他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在打着某种，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节拍。
耳机里，金凡的声音，急促，而又清晰。
“数据流解析成功百分之三十！”
“这套系统的底层架构，非常庞大，牵涉到了至少五家，我们从未听说过的，底层技术供应商！”
“我们在同步建立模型，反向推演它的技术路径！”
“老王，再给我们……再给我们十分钟！”
十分钟。
王腾的目光，扫过大屏幕上，那个已经飙升到“三十亿”的，血红色的数字。
他知道，他没有十分钟。
这场属于巨头们的猎杀，最多，还有三分钟，就会结束。
他必须做点什么。
做点，能把水搅浑，能为金凡，争取到那宝贵的，几分钟时间的事情。
他抬起头。
目光，再次，落向上官婉儿。
那个女人，正享受着，这场由她主导的，瓜分世界的盛宴。
她的脸上，是掌控一切的，胜利者的微笑。
王腾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弧度，冰冷，而又充满了，疯狂的，挑衅的意味。
他抬起手。
在自己面前那片，本该是灰色，无法操作的终端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轻。
却像在死寂的审判庭上，突然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清脆的鼓掌。
全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他的身上。
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也猛地，僵住了。
她看到，王腾面前那块漆黑的终端屏幕上，亮起了一个，鲜红的，刺眼的数字。
【三十亿零一百万】
大厅里，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像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在神明的牌局上，公然出老千的，凡人。
“你……”上官婉儿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优雅的从容，变得尖利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王腾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甚至，还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在，竞价。”
“你没有资格！”上官婉儿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哦？是吗？”王腾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可是，你的系统，好像，并没有拦住我。”
他的目光，扫过李听风。
李听风的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已经彻底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错愕，是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通，王腾，是如何绕过理事会设置的，那套堪称天衣无缝的权限系统的。
王腾的心里，却在冷笑。
K。
那个被你们追杀的“叛徒”，在离开前，送给了我一把，能打开你们所有后门的，万能钥匙。
“这不可能！”上官婉儿的声音，歇斯底里，“安保！把这个捣乱的家伙，给我扔出去！”
然而，没有人动。
那些沉默的神像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突然闯进牌局的，不速之客。
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有愤怒，有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饶有兴致的，看戏的表情。
他们似乎，很乐于见到，上官婉儿，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凤凰”，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王腾看懂了他们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所谓的“理事会”，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之间，同样充满了，猜忌，和制衡。
“上官小姐，”王腾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彬彬有礼的，恶意的挑衅，“既然，游戏规则，出现了漏洞。”
“那么，作为一名，严谨的玩家，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暂停游戏，修复一下漏洞呢？“
“还是说，”他顿了顿，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你们的规则，本来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掌控着世界命运的脸。
“那我对这个‘优先访问权’，还挺感兴趣的。”
他再次，在自己的终端上，轻轻一点。
【三十一亿】
整个大厅，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