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枯槁的，有些硌人的手抱住了顾己的身体，是那个把她带出井的女人。
她把顾己整个圈进怀里，接过了顾己手中的灭魂灯，耀眼的光在她手中再次变得柔和。
“别…别怕，妈妈…在。”她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但早就已经僵硬的身体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是顾己没觉得害怕。
“你在干什么？！”北冶震怒，他想要行动，但他腐烂的身体已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行动。
女人将顾己放到旁边，吻了吻她的眉心，看起来小心翼翼的，“宝宝你在这里休息一会。”
顾己愣愣地点头，她的灵魂在发热，什么冷静理智全都抛到脑后，她现在就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受了伤的小孩。
不。
她不是二十岁。
是被带走的八岁。
女人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动物也很轻，女人的手上皮肉腐烂能看见骨头，骨头尖锐，她怕伤害到自己的宝宝。
转过身，顾己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女人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分不清哪一块是骨头哪一块是筋脉。
女人侧过脑袋，“妈妈…不疼…宝宝…别担心。”
她走露出一个笑容。
顾己在那一刻看见了她衰败灵魂里，必死的决心。
不要。
不要为了我死。
顾己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她甚至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只看着女人提着灭魂灯向北冶冲过去。
如同一枚炮弹。
炮弹的指令是程序，她的指令，是母爱。
胸口被压着的痛苦突然迸发出来，顾己大吼，“妈妈！！！！！！！”
她第一次叫出这两个字，这梦寐以求的称呼，却从没想过是这样几乎惨烈的场景。
妈妈似乎笑了，她的嘴角扬起来，不是僵硬的笑，是开心的笑。
妈妈的身体四分五裂，在顾己的眼前与北冶的分身同归于尽。
顾己的眼泪喷涌而出，她的眼眶觉得湿热沉重，装不下她的苦痛。
踉跄站起来，她跌跌撞撞，又软下身体，几乎跪在那一滩顾己已经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生物的烂肉面前。
灯火闪烁着。
灭魂灯八角的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顾己第一次听见铃铛能发出音律。
温柔的旋律是妈妈抱过她的手，是妈妈焦急的眼睛，是妈妈为了她生出的必死的决心。
北冶还没死透。
剩个脑袋在她面前嘴硬：“你…杀不死我，我迟早要把你和你母亲一样弄——”
顾己一刀戳进了他的嘴巴里，猛地忘记一刺！
终于。
北冶这具身体彻底成了齑粉。
顾己将烂肉捧起来收在符纸中，小心翼翼放进乾坤袋里，她格外冷静，冷静到让人害怕。
叶卿潼受了重伤，她就给她们疗伤，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她的丹药够多，她们恢复得很快。
确保每个人都有好了之后，顾己才把自己关在了门里，她说自己没事，但大家都有些担心。
门窗被拉上。
顾己把符纸里燃烧成了灰烬的灰尘炼成了一块小小的，像琥珀一样的结晶，她把这块结晶穿在了燕子给她留下的红绳上。
她摸了摸，结晶还有温度。
女人好像一阵风，稍纵即逝，但她像是台风，刮过顾己的灵魂。
这一次，轮到她对这个‘妈妈’说谢谢了。
…
修整结束后，顾己重新进入了九时规的结界之中，因为有了灭魂灯，她的实力似乎又提高了不少。
第四结界的阵眼十分难缠，是一群小女孩，最大的不过十一岁，最小的甚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四胎。
她们的能力并不算很强，甚至比不过第一结界的阵眼，但她们的数量极其庞大，且对顾己没有杀心，她们没有杀心，顾己也不好做什么，只能和她们周旋。
她在结界中干脆躺着，一群小女孩又小心翼翼跑过来，在不远处看她。
结界中的世界是个学校，她们穿着校服，不远处是很多连在一起的房子。
奇怪的是，虽然这里是学校，却没有老师，也没有别的学生。
顾己假装没看到她们，双手枕在后脑勺，从乾坤袋里拿出之前君竹和清瞳怕她嘴馋放进去的各种奶茶零食，甚至还有外婆做的饭。
“嗦——”
“嗦嗦——”
“嗦嗦嗦——”
有个小脑袋忍不住了，从顾己背后悄悄试图靠近。
“粒粒，回来！！！”
叫粒粒的小女孩头也没回，太香了，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吃的！
她弓着身体，摸到了顾己身后的一份热腾腾的桥头排骨。
很好，没发现，粒粒你可以的，加油！
她将这个从没见过但是巨无敌香的肉揣怀里，转身正准备走，后脖颈的衣领被一只手抓住。
粒粒：完了。
不远处的女孩子们纷纷捶胸顿足，又不敢上前。
粒粒吓得浑身发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吃的！我还给你！！！反正你也杀不死我！”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眼前这个第一次闯入第四结界的厉害天师，前面的阵眼姐姐那么厉害都没挡住她，她该有多厉害…会不会一口把自己吃了？
“你不睁开眼睛我就把你给吃了，你这种四五岁小女孩灵魂纯净，嗯，最好吃了。”顾己故意发出咀嚼的声音，“就算不吃，给你炼成丹药，或者炼符，甚好。”
粒粒身体瞬间僵硬地像是刚从冰箱拿回来的冰棍儿，连表情都硬了，半晌后才颤抖着下巴.，“不不不不…不好吧，我我我我…我好久…好久没洗澡…我很脏我不好吃的，我还很瘦，我身上都没肉还有很多伤口！就算是吃猪肉鸡肉也不会吃受了很多伤的吧？我我我我我我…”
她差点晕过去。
“哈哈哈哈哈，说什么你都信？”
她被放下来，怀里被塞了个大杯子，粒粒悄悄睁开眼，香香的肉还在，还多了个散发着果香味的水。
“这是什么？”她眨巴眨巴眼睛。
顾己说，“这是饮料。”
“饮料是什么？”
“你喝一口。”
“你…你要是毒死我怎么办？”
“你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死？”
粒粒愣了愣，突然开心起来，“对哦！我已经死啦！！！我不用害怕自己死啦！！”
她忍不住喝了一口果茶，葡萄一样的眼睛猛地亮了。
“好喝吗？”顾己问。
粒粒用力点头，“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哦不对，这是，饮…呃…这么好喝的为什么要叫尿……”
顾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