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的身子慢慢发起抖来。
当时的她从未察觉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如今想来，季砚临当时根本就只是为着自己逃命，根本就不是要以身作饵送她生路。
“沈姑娘？沈姑娘……”
云鸾回过神后便听见薛晗在小声喊她，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中，焦急与担忧不似作伪。
“我方才说的你听清楚了吗？我现在就掩护你逃出去，越快越好，你去找我爹或你大哥，你告诉他，肃州的地下有炸药，若是炸药被引爆，整个肃州城的百姓都要完了。”
“那你呢？”云鸾下意识问。
“别管我，上来，我背你走……”
薛晗说着，便蹲下身示意云鸾上来，云鸾摇摇头：“不，不行。”
“我腿上有伤， 跑不快，很快就会被叛军追上 ，你身手灵活，是最适合去搬救兵的人，还是我去引开他们……”
云鸾话还未说完，薛晗眼神却是猛地凌厉起来，“来不及了！”
还未反应过来，薛晗已腾身跃起，一把将云鸾卷在怀中，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直接滚去了岩石背后。
云鸾气喘吁吁，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薛晗贴近她耳边，低声：“别动！”
长箭破空，嗖地一箭扎到他们方才蹲着的地方，紧接着，马蹄和马嘶以及叛军此起彼伏的呼声从密林的另一边传来。
更多的箭矢像雨一般射入丛林，橘红的火光在林间摇曳。
云鸾心有余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薛小将军……”
“薛晗。”
她刚开了一个头，薛晗便打断她的话，“我叫薛晗，是你哥哥的朋友，你也可以唤我的字，明远。”
云鸾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他的名字，“我认为我们还是在一处比较好，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他思索了一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绕到他们身后，抢一匹马逃出去，你懂么？但这样会很危险，你要听我的。”
云鸾点头，两人便轻手轻脚地往竹林的边缘摸去。
所幸竹林够大，林间也蓄着雾，而对方人马也不是很多，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她和薛晗这边到底有多少人，所以在外边犹豫着没有进来。
夜风掠过林梢，沙沙作响，两人屏息凝神地在林间穿行，不知不觉间竟也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是林子外边地界空阔，若是不骑马，很难迅速逃离叛军的视野。
一路上云鸾都在想，他们要如何抢一匹马，没想到天助他们，竟然叫他们瞧见两两个士兵拉着两匹马在一处小溪边饮水，还有一个正站在密林边望风。
薛晗看了云鸾一眼，悄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只见薛晗如一只潜伏的黑豹，慢慢接近密林边上那个望风的士兵，下一刻，那士兵就悄无声息地倒下了，被薛晗拖进了竹林中。
河边牵马的士兵还未发现同伴已经着了道，而两匹马却已开始躁动不安，两人这才警觉起来。
高个子那个正要往同伴望风的地方看去，忽觉身后一凉，有人欺身而上，再一低头，一把剑竟横在了自己的颈边，下一瞬，血溅三尺。
另一人已经反应过来，高声大喊：“来人！有人偷袭！”
话音未落，前边已传来了人声，两条黑影奔出，立刻与薛晗缠斗在一起，三人将他团团围住，薛晗拼杀半晌，砍翻了两人，自己好像也受了伤。
云鸾离的远，看不真切，只见他脚步踉跄，执剑半跪在地，身后有人举起了刀。
眼见他命悬一线，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云鸾奔到那先前死去的叛军身旁，卸下背上的长弓，抽出箭矢，抬手搭箭挽弓，一箭正中那叛军的左眼。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那军士顿时哀嚎起来，双手去捂眼睛，手中的刀落下，身体也向后仰倒，摔在河中疼的左右翻滚。
薛晗获救，朝云鸾的方向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翻身上马，身后的林间星火点点，有十数人朝着这里来了。
薛晗纵马经过云鸾身边时，长臂一伸就将她捞入怀中，紧紧地按在胸前。
“低头！”
他命令她，云鸾埋头进他怀中，听到四周的箭矢疾风骤雨般的追风之音，闻到了他身上如林间清泉般的汗味，和血腥气。
“你受伤了？！”云鸾问。
“没有。”
薛晗也压低了身子，使劲儿踢着身下的马腹，风驰电掣般冲出了重围。
云鸾看不到后边的情况，只能看见身侧的树木和山岭飞快后退，身后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马蹄声更是如闷雷滚过山谷，薛晗策马狂奔，下颌紧绷，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他们抢了先机，很快就将身后的叛军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可逃生的喜悦并未持续的太久，身后那帮猛追不舍的叛军分几路包抄，离得近些了便开始搭弓射箭，一道箭矢擦着云鸾的裙角而过。
云鸾道：“糟了，他们手中有弓箭！”
薛晗回头看了一眼，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箭簇如雨般朝他们射来，身下的马儿受惊，没有章法地乱蹿，薛晗要避开箭雨，又要控马，已颇有些吃力。
云鸾道：“薛晗，你别管我了，把我放下来，你自己逃吧！”
“我不会自己逃的。”他道，“抱紧我，要加速了。”
危机四伏的暗夜中，除了拂过耳畔的风，身后的喊杀声，此刻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云鸾的心蓦地静了下来，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很是滚烫，又有些汗湿。
薛晗放了心。
如此一来，身材纤细的她就完全被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即使后边有暗箭射来，先射中的也是他。
薛晗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诱哄着她主动抱住了自己。
即便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境地，即便他接下来可能就要死去。
他原本就对记忆中恬静温柔的沈家四小姐有好感，这几日的生死相伴，让他忍不住对她萌生出了一些更为特殊的情绪。
一道尖锐的疼痛猛地从背后袭来，薛晗不敢告诉她，他已经中箭了。
他能感受到他后背的衣裳，已经完全被那汩汩流出的血液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