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多的尖叫声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伴随着下人们惊恐的呼喊：“快跑！杀人了！有人杀进来了！”
大雪纷扬中，他模模糊糊看见四弟沈研一脸惊惶地从外院跑进来，高声喊着：“大哥！三哥！娘！不好了！荣王的人杀进府中——”
话还未说完，就被后边追上来的两名士兵狠狠摁倒在地上，脸直接埋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沈允见状，心中一紧，“四弟！”
姜氏出来正好瞧见丈夫摔倒在地，顿时脸色煞白，大喊了一声“老爷”，推开众人便要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拦住她！”
沈允果断下令，沈允的小厮眼疾手快，立刻把姜氏拉了回来。
姜氏挣扎着哭倒在地：“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救老爷！你们放开我！”
沈允没有理会姜氏的哭喊，而是拄着拐杖疾走了两步，冲沈修大喊：“大哥，府中护卫何在？”
沈修这时才如梦初醒。
然而外院已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忙于奔命，大部分府卫早就不知逃窜到了何处，如今守着院门的，是一帮小厮婆子。
沈允异常冷静，喝退那两个压制沈研的士兵，转头见沈研朝他伸手，满嘴都是血：“三哥，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滚滚而来的铁骑声，更多的士兵涌进了沈家，前院不断传来打砸哀嚎之声，哭泣之声，婢女小厮四散奔逃，逃不掉的，被士兵们驱赶进院子里挨个站好，若有不从的，一律就地格杀了。
前院是沈修与沈家几位老爷待客公办之处，士兵们拖出房中的小厮与婢女，开始在屋内大肆搜刮，无数珍宝古玩、琳琅字画、传家古籍、房契金银都被装箱抬走，搜刮空了的屋子，扔了火把进去直接点燃。
火苗无情地舔舐着沈府的雕梁画栋，浓烟在夜空中涌动，刺鼻的焦糊味弥漫了沈家的每一个角落。
沈修被这一幕惊的两腿发软。
他不明白，他沈修是朝廷命官，抄家、杀人……荣王他怎么敢的啊？
不需要沈修思考，沈研已经给了他答案。
“大哥，荣王反了，荣王与滇王勾结，滇王大军挥师北上，扬州已落入荣王之手，黑甲军杀进了府衙，现在朝着我们来了！”
荣王反了？
沈修脑子里木愣愣的，不仅看不清倒在地上的弟弟，连眼前的光亮似乎也变的遥远起来，好似梦中一般。
荣王反了，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反了呢？
对了，那丫头……那丫头早就看出来了，她还提醒了他。
可他太过自大。
沈家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根基，是他全部的希望，如果没有沈家，他还拿什么去赌？
那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到那时，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像这些被烈火包围的沈府一般，化为灰烬。
到底是哪一步失去了控制？
到底是谁害了他？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把刀递给了荣王？”
沈修在这番打击之下陷入了一种极度焦躁的状态，他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目光落在沈有窈身上时，他停了下来，朝沈有窈走去。
崔氏见他双目猩红，俨然失心疯了，又怕他盛怒之下伤害女儿，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护着。
“什么是谁？什么刀？老爷你在说什么？”
沈修听见崔氏的声音，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随即扬手一巴掌把崔氏打翻在地。
崔氏被打得身形不稳，摔倒在地，当场吐了一口血。
沈有窈低头一看，见母亲吐出的那摊血中赫然有一颗牙齿，惊的后退了一步。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暴怒的模样，更没想到他会对母亲下如此重手。
沈修再次上前，猛地把吐血的崔氏从地上拽起来，攥紧了她的领口。
“到底是谁挑唆着那贱人去荣王面前告状的，啊？是不是你？！”、
崔氏被打的耳朵嗡嗡的，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回答：
“怎么可能是我？我厌恶她，又岂能做出……做出这等可能连累沈家之事？”
沈修冷笑一声，“还敢嘴硬！”
扬手再次将崔氏打翻在地。
崔氏连挨了两巴掌，趴在地上起不了身，见女儿站在面前愣愣地看着她，正想叫她快走，却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绞痛从小腹内传来。
那痛楚极为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她的身体，在离她而去。
她捂住小腹，脸色也瞬间变的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孩子。
是她的孩子。
一股热流从她身下流出，她脸色瞬间惨白，捂着小腹，发出痛苦的哀鸣。
“啊，我的孩子——”
沈有窈看着躺在地上的母亲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看着她因颤抖而蜷缩在一起，看着她身下的裙子慢慢被刺眼的血色晕染。
她吓的尖叫一声，转头就要跑。
然而，她才刚迈出一步，脚踝就被冰冷的手紧紧抓住。
崔氏的声音因虚弱而颤抖，带着难以名状的哀求：“窈儿……救娘……救救你弟弟……”
可她还是被吓得连连后退，挣脱了崔氏的手。
沈有窈趁机躲在水缸后面，见父亲此刻犹如修罗，惧怕的浑身发抖。
她对春莺道：“春莺，快，快带我离开这！”
春莺见崔氏惨状，心中不忍，“小姐，夫人是你的亲娘，你，你不帮帮夫人么？”
沈有窈正想说逃命要紧，就见暴怒的父亲已经转过身，朝着自己走来了。
“是你。”
父亲的声音阴恻恻的，泛着一股骇人的冷，沈有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向来不安分，平日里如何与她争他的宠爱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胆子竟如此之大，又是如此愚蠢！”
“我、我是为沈家好，也是为大哥哥好，可、可他被沈云鸾勾引，她、她她该死！”
“为沈家好？”
“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沈家？有没有想过会连累全府上下？你只想要她的命，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可你最终选择了用整个沈家来给她陪葬，你可真是我沈修的好女儿啊！”
“不，不可能的……”
沈有窈这才回过神来，“我没让她杀人，我只是……我要等大哥哥回来，不，我要去找大哥哥……”
“他？”
沈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怕是来不及赶回来了。”
沈有窈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她起初真的是想要羞辱她一番，后来就想要她的命，她根本没想过害沈家。
她不懂局势，不懂政治，她如何知道荣王会趁着这个当口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