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处不在的水。
我在黑暗中下沉，肺部的氧气一点点耗尽。青黑色的液体包裹全身，像无数细小的针扎进毛孔。右臂的青铜纹路在液体中发亮，照亮了水下几尺的范围——无数尸体悬浮在周围，每具都被青铜锁链缠绕，像被蛛网捕获的飞虫。
上方传来入水声，一个黑影迅速接近。张起灵抓住我的衣领向上拖拽，他的青铜左眼在水下发出幽光，照亮了那张介于人蛇之间的脸。我拼命踢水，跟着他向某个光源游去。
破出水面的瞬间，我大口喘息，鼻腔里满是金属腥味。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水潭中，岸边是青铜铸造的平台。胖子已经趴在那里呕吐，吐出的全是青黑色黏液。
“操...这水...活见鬼......”他擦着嘴，右臂的青铜化已经蔓延到肩膀。
张起灵翻身上岸，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不像是游上来，而像被什么东西拉上来的。他的鳞片化程度加深了，脖颈处覆盖着细密的青鳞，手指关节反曲如爪。
我爬上岸，环顾四周。水潭位于一个天然洞穴中，但墙壁上嵌着人工开凿的青铜灯台，排列成螺旋向下的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墙上的通道入口——青铜门框上刻满蛇形文字，内部是向下的螺旋阶梯，墙壁表面渗出黏液，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那是......”
“螺旋深渊。”张起灵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系统的...核心层......”
胖子拧干衣服上的黑水：“核心层？里面有什么？”
张起灵突然按住太阳穴，鳞片下的血管凸起：“记忆...回流...张家...销毁......”话未说完，他单膝跪地，痛苦地干呕起来。
我扶住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火。在接触的刹那，一幅画面强行闯入脑海：
年幼的张起灵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周围站着七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他们手持奇异器械，正将某种透明物质注入孩子的眼睛。最年长的面具人宣布：“灵童合格，其余销毁。”紧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声，几十个孩子被推入沸腾的青铜熔炉......
“小哥！”我摇晃他，“那些孩子......”
张起灵的眼神恢复短暂清明：“失败品...张家的...淘汰机制......”
胖子检查着装备，只剩一把匕首和那个防水摄像机：“走不走？那黏液看着就恶心，但总比在这等死强。”
我看向螺旋阶梯，墙壁上的黏液像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更深处传来规律的“咚...咚...”声，像是某种巨型心脏在跳动。
“走。”我咬牙道，“但小心那些黏液。”
阶梯比想象中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青铜壁面的温度异常低，触碰时却有种诡异的吸附感，仿佛墙壁是活物。随着深入，渗出的黏液越来越多，有些已经凝结成半透明的胶状物，内部包裹着——
“老天爷......”胖子用匕首戳了戳最近的一团胶状物，“这里面...是活的！”
胶状物内部确实有东西：一条手指大小的透明生物，形态与我们在南海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微小许多。当匕首靠近时，那东西突然蠕动起来，撞击胶状物的内壁！
“是幼体......”我后退半步，“那些寄生生物的幼体......”
张起灵挤到前面，青铜左眼扫过墙壁：“培养层...系统...生产守卫......”
胖子调整摄像机焦距：“所以那些透明怪物不是天然生物，是这鬼地方批量生产的？”
正说着，他脚下的阶梯突然下陷半寸！两侧墙壁立刻渗出更多黏液，几团胶状物掉落在地，摔破后露出里面的幼体。那些小东西接触到空气后迅速膨胀，像充气般变成手臂粗细，朝最近的温度源——我们——爬来！
“退后！”我挥刀斩断最先接近的一条，断面喷出荧光蓝液体。但更多的幼体从破裂的胶状物中钻出，数量之多令人绝望。
张起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青黑色粉末撒向幼体。粉末接触幼体的瞬间，它们发出高频尖叫，全部蜷缩成一团，表面迅速硬化成石头般的质地。
“黑...黑金古刀的...碎屑......”他艰难地解释，“克制...它们......”
我们踩着硬化幼体的\"尸体\"继续下行。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螺旋向下延伸至地心。越往下，墙壁上的胶状物越多，有些已经有人头大小，里面包裹的幼体形态也更加复杂——有的长出四肢雏形，有的头部已经呈现人脸轮廓。
“它们在进化......”胖子记录着，声音发颤，“越往下越像人......”
通道突然变宽，阶梯尽头是个圆形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青铜碑，上面刻满比蛇形文字更古老的符号。碑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数十具干尸，都穿着张家的服饰，死状痛苦。
张起灵看到碑文的瞬间，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嘶吼。鳞片如潮水般从他皮肤下涌出，脊椎发出可怕的\"咔咔\"声，整个人像被无形之手拉扯变形！
“小哥！”我想扶他，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胖子突然指着碑文：“天真...这上面的符号...和你手臂上的......”
我低头看去，右臂的纹路确实与碑文有七分相似。走近细看，碑文最上方是个巨大的青铜树图案，树下跪着两排人：一排皮肤上有蛇纹，另一排则戴着青铜面具。图案下方刻着几行小字，张起灵用断续的声音翻译：
“系统...每千年...重启一次...需活体钥匙...西王母血脉...与守门人魂......”
我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西王母血脉...是指我吗？那守门人魂——
“小心！”胖子突然扑倒我，一支弩箭擦着头皮飞过！
三个阿宁团队的幸存者出现在阶梯口，为首的举着改装弩，另外两人手持特制容器，明显是来收集幼体样本的。
“把路让开。”弩手冷声道，”我们只要样本。”
胖子冷笑：“解雨臣的狗腿子装什么装？”
弩手再次瞄准，这次对准了张起灵：“别逼我射杀你们的'守门人'。”
张起灵的状态很不稳定，在人类与蛇形之间扭曲变幻，根本无法自卫。我挡在他前面，右臂的纹路因愤怒而发亮：“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我们清楚得很。”弩手示意同伙收集胶状物，“解先生需要这些'免疫细胞'来完善控制系统。”
免疫细胞？我猛然想起黑眼镜的警告。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响起电流杂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
“吴邪...幼体是系统的...清理程序...会杀死所有...非认证生命......”
“黑眼镜？”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哪？”
“不重要...听我说...碑文后面...有通道...通向......”信号突然中断。
弩手趁机扣动扳机！箭矢射中我的肩膀，剧痛差点让我跪倒。胖子怒吼着冲上去，青铜右臂与弩手扭打在一起。另外两人则快速收集着幼体样本，完全不顾胶状物破裂后苏醒的怪物。
混乱中，张起灵突然站起，全身鳞片竖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他的青铜左眼锁定三个入侵者，下一秒如闪电般扑出！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弩手的脖子在瞬间被扭断，另外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张起灵的利爪开膛破肚。但最可怕的不是杀戮本身，而是他杀死他们后，竟然俯身去...舔舐那些溅出的血液！
“小哥！”我惊恐地喊道。
张起灵浑身一震，缓缓转头看我。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吴...邪...快走...我控制不了...多久......”
胖子趁机拽着我绕到碑后，果然发现一个隐蔽的通道。我们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张起灵痛苦的嚎叫——他又变回了那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通道比螺旋阶梯更加狭窄潮湿，墙壁上的黏液已经形成瀑布状。没跑多远，前方出现一道光幕，像是某种能量屏障。胖子试探性地伸手，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全息投影？”他嘀咕着，整个人钻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穿过光幕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
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蜂巢状的青铜结构，无数透明管道从中延伸出来，连接着墙壁上的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人蛇杂交体，从初期胚胎到近乎成型的都有。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杂交体的面部...全都有张起灵的特征！
“克隆工厂......”胖子声音发抖，“他们在批量生产小哥？”
我走近最近的一个培养舱，里面的杂交体已经接近成年体型。当我的影子落在玻璃上时，它突然睁开眼睛——青铜色的复眼，与南海王一模一样！
“欢迎，吴邪。”
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看见黑眼镜站在蜂巢结构顶部的平台上，全身90%已经青铜化，像一尊活雕像。最诡异的是，他脚下跪着十几个穿张家服饰的人，而张起灵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那里，正单膝跪在黑眼镜面前！
“族长......”张起灵的声音完全机械化，“第七节点...准备完毕......”
这一幕与胖子之前的预知完全吻合。我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一个培养舱。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培养液涌出，里面的杂交体滑落在地，迅速苏醒！
“快跑！”胖子拽着我向侧门冲去。
黑眼镜的声音在身后回荡：“没用的，吴邪...系统已经锁定你...西王母的血脉...最后的钥匙......”
我们跌跌撞撞穿过侧门，来到一条向上的管道。爬行数百米后，管道尽头是个圆形舱室，中央放着——那具空石椁！
“循环...我们回到了原点？”胖子喘着粗气。
不，不是同一具。这具石椁表面刻着不同的文字：“轮回之器，唯血脉可启。”
我鬼使神差地将流血的手按在石椁上。血液被吸收的瞬间，整个舱室剧烈震动，石椁盖子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
“时间机器？”胖子看着椁内的青铜座椅和复杂的控制装置，“这玩意儿能穿越时间？”
我猛然想起在双生墓室的经历。这不是普通的石椁，是南海王用来穿越时间的\"轮回樽\"！而黑眼镜和张起灵...可能是从未来回来的？
震动越来越强，天花板的青铜板开始脱落。胖子拉着我跳进石椁：“管他娘的，总比留在这强！”
青铜座椅自动固定住我们，控制面板亮起七个光点——六个已亮，第七个正在闪烁。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面板......
“当第七枝桠亮起，青铜将吞噬天地。”胖子的预言在耳边回响。
指尖触碰面板的刹那，一道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