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镇中心小学的早读课刚结束，五年级三班的黑板就开始 “闹鬼”。
值日生拿着板擦擦数学公式时，粉笔灰突然在半空凝固，拼成串歪歪扭扭的符号 —— 左边是光域的螺旋，右边是虚空的幽影，中间用等号连着，像道没解完的算术题。班长林小满把这事报告给王老师时，老班正在批改作业，红钢笔尖突然顿住，作业本上的对勾开始变形，慢慢长成原谅法则的花瓣形状。
“别瞎想，是粉笔受潮了。”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老槐树，树影在教案本上晃啊晃，晃出片微型的双生域星图，左边的枝桠开着光域的花，右边的叶片透着虚空的蓝。
但当她走进教室时，黑板已经自己写满了字。
“提问：为什么星星不会掉下来？”
“回答：因为它们在玩跳房子，踩着法则的格子。”
“补充：就像小满跳皮筋时，永远不会踩到线外。”
粉笔字的颜色很奇怪，有的泛着银光，有的发着幽蓝，最底下那行是暖黄色的，写着 “神权议会的课间操时间是九点零三分”。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在废品站捡到的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字，跟黑板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下课铃响的瞬间，黑板上的符号突然活了。光域螺旋转起来，虚空幽影飘起来，两者在半空撞出团粉笔灰，灰里钻出个指甲盖大的小身影，背着书包，书包上别着 “记忆博物馆” 的校徽，正踮着脚往黑板槽里跳，像是在躲什么人。
“你是谁？” 林小满的橡皮砸过去，却穿过小身影的身体，砸在黑板上，擦出片淡金色的光。
小身影回头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 —— 是问题之子的模样，却穿着蓝白校服，胸前的红领巾歪歪扭扭，用共生法则的藤蔓系着。“我是转学生，来找丢失的星轨作业。” 他指着黑板右上角，那里有块模糊的水渍，“昨天写作业时，被王老师的茶水浇了。”
二
放学后的操场成了奇怪的战场。
林小满的跳绳突然自己甩起来，绳圈里套着群光暗交织的小光点，像在跳长绳；双杠上，机械族的齿轮和意识体的透明触手正掰手腕，齿轮转得飞快，触手却总能软乎乎地绕过去；最热闹的是沙坑，群虚空影子在堆城堡，用的不是沙子，是亮晶晶的星尘，城堡的尖顶上，插着面用糖纸做的旗帜，写着 “自由之域课间休息处”。
问题之子蹲在沙坑边，用树枝画着星轨图。他的书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作业本，封面上 “界外域小学” 的字样正在褪色，露出底下手写的 “镇中心小学五年级三班”。
“你的作业长什么样？” 林小满踢飞脚沙子，沙子在空中变成星星，又慢慢落回她手心里，像场微型的流星雨。
“是用爱之星海的光做的，能画出所有人的脚印。” 小身影突然紧张地缩起脖子，“糟了，时间守望者来查岗了！”
操场尽头的老槐树下，果然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手里拎着块老式怀表，表链晃啊晃，晃得空气都在发颤。老人的眼睛像两个旋转的漩涡，扫过之处，所有奇怪的景象都开始褪色 —— 跳绳变回普通的绳子，双杠上的齿轮消失了，只有沙坑里的星尘还在闪烁，像没来得及藏好的秘密。
“王老师说，不许在操场乱画。” 林小满突然挡在小身影前，她的帆布鞋踩在星轨图上，鞋底沾着的银灰星尘，在地上画出道保护圈，连老人的目光都穿不透。
老人突然笑了，怀表盖 “啪” 地合上，表盖内侧映出的，是王老师年轻时的样子，正举着粉笔在黑板上写 “平衡的真谛”。“你们的课间操时间快结束了。” 他转身走向教学楼，中山装的后襟上，“时间守望者” 的徽章正在变成枚普通的校徽，“记得把作业补好，王老师要检查的。”
三
王老师的教案本在午夜自动翻开。
夹在里面的书签 —— 片原谅法则的花瓣，正慢慢展开，露出里面写着的小字：“1987 年 6 月 15 日，给调皮的星轨系了个蝴蝶结，免得它们在课堂上乱跑。” 旁边画着个简笔画，像极了林小满现在的样子，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根粉笔。
她突然想起很多被遗忘的事：小时候在夜空下捡到的光粒，会在手心开出小花；中学时弄坏的收音机，总能收到 “虚空天气预报”；还有老伴走的那天，窗台上突然多了朵花，花瓣上的纹路，跟黑板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教室的方向传来响动时，王老师正握着那片花瓣。
黑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林小满和小身影正趴在黑板前补作业。粉笔是用星尘做的，写出来的字会发光，在黑板上织出张巨大的星轨图：镇中心小学在星图中央，周围的街道是法则的脉络，居民楼是记忆的节点，连废品站的位置，都亮着颗暖黄色的星，像块被遗忘的糖果。
“这里少了根线。” 王老师走过去，拿起粉笔，在星图边缘补了道弧线，弧线连接着老槐树和操场的沙坑，“1993 年的流星雨，就是从这里落下来的，砸在沙坑里，长出过会唱歌的草。”
粉笔在她手里突然发烫，化作颗小小的光球，光球里，无数记忆碎片在翻滚：她教过的学生，有的成了光域的战士，有的成了虚空的引路人，有的还在镇上卖菜，每天清晨都会往她窗台上放把青菜。
“原来我一直在教平衡法则。” 王老师的眼镜片起了雾，她看着小身影的书包慢慢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作业本，最后一页的评语是用淡金色写的：“作业优秀，奖励课间十分钟，可以在人间的星轨上尽情奔跑。”
林小满的铅笔突然掉在地上，滚到讲台下，她弯腰去捡时，发现了个暗格，里面藏着个铁皮盒，盒子里装满了各种 “作业”：光域的能量报告，虚空的观察日记，还有本机械族的笔记本，最后页画着个笑脸，旁边写着 “谢谢王老师的齿轮饼干”。
四
清晨的阳光爬上黑板时，星轨图正在慢慢消失。
小身影的书包变得越来越透明，他把最后一页作业贴在黑板上：“答案：星星不会掉下来，是因为有人在人间托着它们 —— 比如王老师的教案本，比如小满的帆布鞋，比如每个记得抬头看天的人。”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块糖，是上次在废品站老赵给的，糖纸透明，能看见里面的光。“给你，补充能量。”
糖块碰到小身影的瞬间，化作道流光，钻进黑板的缝隙里。黑板上的字开始褪色，光域螺旋变成了普通的螺旋线，虚空幽影化作片淡蓝色的粉笔灰，只有最底下那行暖黄色的字还在：“明天的数学课，要带量角器，测量光与影的夹角。”
王老师走进教室时，看见林小满正在擦黑板，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黑板槽里，躺着块普通的粉笔头，上面沾着点银灰色的粉末，像没擦干净的星尘。
“今天我们学新的内容。” 王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生活中的平衡”，粉笔划过的瞬间，她仿佛看见无数细小的星轨在眼前展开，连接着操场、沙坑、老槐树，还有每个亮着灯的窗口。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窗外 —— 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鸟巢，巢里的小鸟正叽叽喳喳，声音像在念什么口诀。她摸了摸口袋，那块糖的糖纸还在，阳光下，糖纸里的光正在慢慢流动，像条微型的星轨，连接着她的手心和遥远的星空。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所有声音都恰到好处：读书声，鸟叫声，远处卖豆浆的吆喝声，还有黑板深处，传来的一声轻轻的 “老师再见”。
王老师的粉笔顿了顿，在 “平衡” 两个字旁边，添了个小小的笑脸。
那是界外域编年史里，最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