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默掏了三千块钱,帮了李向东一把。
他甚至连问都没问李向东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陈默没那份窥探别人隐私的好奇心。
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就够了,至于背后的缘由,他并不想深究。
又过了三四天,就在陈默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的时候,终于接到了陆思源打来的电话。
“小默,好消息!徐局想见你一面,跟你谈谈。我听这口风,八成有戏了!”电话那头,陆思源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陈默握着话筒,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起。
肯见面谈,这就是最积极的信号,证明他那份递交上去的承包方案,至少引起了上面足够的兴趣,让对方觉得有谈的必要。
其实他的方案,虽然措辞力求委婉,但内核的东西,明眼人一看便知。
那是对现有僵化体制的大胆触碰。
说到底,那是一千多号工人的饭碗,在1980年的当下,想法确实有些超前甚至激进。
陈默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牵扯太广。
但他有他的底线,他想要低成本拿下这个厂的承包权不假,可绝不是来当“接盘侠”的,更不是来无私奉献的。
那些注定赔本赚吆喝,需要不断填无底洞的条件,他绝对不会接受。
如果谈不拢,他宁愿再等一两年,等待更好的时机。
所以,听到上面终于松口约谈,陈默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成!思源哥,徐局约在什么时候见面?”陈默稳住心神,语气平静地问道。
“明天下午,你看成吗?”陆思源询问道,“地方定在轻工局。你明天过来接我一起过去?”
“行,没问题。”陈默一口答应下来。机会稍纵即逝,既然有门,就得抓紧推进,“明天我接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今晚再好好准备准备,这个徐局,我也是头一次打交道,脾气秉性摸不太准。见面的时候,问题可能会比较尖锐,你心里得有个数。”陆思源又叮嘱了几句。
“我知道轻重,放心吧。”陈默应承下来,随后双方道别,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陈默在屋里踱了几步。
准备?陈默若有所思。
第二天下午,陈默准时开车到了陆思源的住处。
车刚停稳,陈默就看见陆思源从院里出来。
陆思源上车,还没等跟陈默打招呼,就看到后座还坐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小伙子,微微一怔。
陈默笑着介绍道:“思源哥,这是我大学同学,李向东。向东,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哥,陆思源。承包厂子这事儿,就是他从中牵的线。”
李向东经过几天调整,虽然家境困顿的阴影犹在,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那种乐观精神头的模样,他立刻热情地向前探身,伸出手:“陆哥您好!我是李向东,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陆思源心里有些嘀咕,不明白陈默怎么在这种关键场合突然带了个陌生人过来,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转身跟李向东握了握手,客气道:“你好,李向东同志。”随即,他给了陈默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
陈默自然明白陆思源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思源哥,向东以后会帮我一起打理纺织厂这边的事儿。我写的那份承包方案,他也仔细看过了,还提了不少中肯的修改意见。今天去见徐局,我想着多个人多个帮手,就把他也带来了,一起听听,也显得我们重视。”
“哦……是这样。”陆思源恍然,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既然是陈默的大学同学,那肯定也是京大出来的高才生,说不定真有些本事。
陈默觉得有用,带就带着吧,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心想。
“行,那咱们就出发吧。”陈默发动了汽车。
几人驱车前往位于城西的轻工局。
轻工局,全称京市第一轻工业局
是负责管理本市纺织、食品、日用化工等轻工业行业的政府职能部门。
在计划经济色彩依然浓厚的八十年代初,轻工局对下属国营工厂的人、财、物、产、供、销都有着极大的管理权限。
像陈默提出的这种个人承包经营方案,在当下无疑是极为罕见的,最终的审批拍板,必然需要经过局领导,尤其是像徐副局长这样的实权人物。
其实这次会面,本质上就是一次面对甲方的方案阐述和答辩,类似于后世的项目招标路演。
只不过,他这个“乙方”要面对的不是企业老板,而是政府官员。
陈默上辈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干过不少行当,三教九流接触得多,但正经八百与政府职能部门打交道争取大型项目的经验,确实比较欠缺。
昨天陆思源提醒他“准备准备”,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宏观思路上没问题,但在具体细节、政策契合度以及应对官员提问的“话术”上,可能还需要个帮手。
李向东是正经的名牌大学经济系的学生,理论基础扎实,人也机灵,昨天聊起方案时确实提出了几点不错的修改意见。
既然已经决定拉他入伙,那这三千块“投资”就得立刻见到效益。
让他尽快进入角色,参与核心事务,正是用人之道。
车上,陈默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随意地和陆思源聊着天,实则是在最后确认一些信息:“思源哥,徐局那边,除了知道他想谈,还有没有透露些别的?比如,局里大概是什么个态度?支持的多,还是反对的声音大?”
陆思源沉吟了一下说:“具体的内部分歧,徐局肯定不会明说。但肯安排这个见面,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我估计,局里领导们也是意见不一。但最起码,徐局肯定是认为,现在厂子半死不活,工人工资都发得困难,与其硬扛着,不如试试新路子,死马当活马医的。他估计就想亲自掂量掂量你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有没有真本事把厂子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