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雪莹猛地缩腿，像受惊的动物。
她终于抬头，红肿的眼眶里，脆弱依恋已被冰冷的疏离取代。
“我没事，”声音沙哑而刻意平静，“去休息吧，明优。我自己可以。”
那眼神是筑起的高墙。
“我就在隔壁。”
明优读懂了抗拒。
那道裂痕在她偏头的瞬间已然产生，此刻靠近只会加深鸿沟。
“有事按铃。”
她转身走向连通的小起居室，步履沉稳。
门轻轻合上，“咔哒”一声，如同闸门落下。
宗雪莹独自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
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巨大的羞耻和失落如冰水灭顶。
差一点……
只差毫厘……
她猛地闭眼，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
滚烫的泪水无声涌出，不再为柏崇的恶语，不再为身体的桎梏，只为那未完成的拥抱，为明优的躲闪。
女人像被困在万华镜迷离的光影漩涡，眩晕而混乱。
宗政一却并未回房。
他坐在沙发上，指腹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的报告。
姐姐的异常和明优的反应，让他心头那根名为探究的弦绷得更紧。
明优……
现在的明优，和当年华林女学档案里那个阴郁、偏执，最终害得阿寻自闭症复发、被唐家彻底放弃的女孩，重叠又分离。
她变得沉静、强大，甚至……
对姐姐流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
这种变化是伪装，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图谋？
宗政一心里有些惴惴。
如果是女大十八变，性格怎么会相差得这么多？
他接近她，本就是为了看清这层皮囊下的真相，保护阿寻可能残留的病症。
可现在，姐姐似乎很喜欢她……
“政一少爷，夜不能寐？”
柏崇低沉优雅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响起。
他斜倚在客厅入口的阴影处，丝绒睡袍勾勒出慵懒的线条，手腕处的骨链用银箍固定，折射着冷光。
男人目光扫过宗政一，带着洞悉的沉默——
他当然知道宗政一接近明优别有用心。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柏先生不也没睡？”
宗政一语气冷淡，带着戒备。
表面上“情敌”的身份让他对柏崇的每一句话都充满警惕。
“关心则乱。”
柏崇缓步走近，停在宗政一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审视的压迫感，“尤其是……当关心的人，身边盘踞着一条来历不明、性情大变的毒蛇时。”
“她对雪莹姐的守护，情深意切得令人动容。只是政一少爷，你真的相信，一个能亲手害得闵寻自闭症复发的人，会突然变成圣洁的天使吗？她对雪莹这么特别，背后藏着什么，你真的……看透了吗？”
柏崇的离间之意太明显。
可宗政一的心脏依旧猛地一缩，脸色瞬间阴沉。
他说得没错。
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姐姐的安危绝不能受到影响。
明优的变化太大，太彻底，反而透着诡异。
她对姐姐的温柔，在知晓过去的宗政一眼中，非但不是慰藉，反而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接近她，不就是为了确认这柄剑是否真的锈蚀了。
还是……只是涂上了伪装的蜜糖？
“我的事，不劳柏先生费心。”
宗政一强压下翻腾的疑虑和旧日阴影带来的寒意，“管好你自己的心思。”
他站起身，不想再与柏崇纠缠，转身欲走。
“当然，”柏崇在他身后轻笑，声音带着冰冷的恶意，“我只是提醒你，看戏的时候，别把自己也搭进去。毕竟，被同一条蛇咬两次，可就太愚蠢了。”
他留下这句诛心的警告，优雅地啜饮一口酒，消失在阴影里。
宗政一僵在原地，看向楼梯上方，那扇紧闭的门后，是姐姐，是明优……
也是未知。
或许，那个在他和明优之间受了情伤的纪言可以帮自己？
宗政一垂下乌黑的眸子，似乎有了些决断。
*
阳光刺眼。
宗雪莹轮椅上醒来，她自虐性地选择睡在这儿，浑身僵硬，手里紧攥着皱巴巴的手稿。
她用尽力气维持表面的平静，换衣梳头，镜中的脸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昨夜的一切被强行忘却。
明优敲门进来，看到的正是这具名为平静的空壳。
面容寡淡的女人坐在轮椅上，仿佛都市志怪漫画中的鬼女，瞳孔黑漆漆的，窗外透不进去一点光。
“早。”
“早。”宗雪莹未回头，声音很低，“我没事，想自己待着。”
轮椅转向落地窗，用背影筑起高墙。
明优停在门口。
看着那单薄脆硬的背影，心绪翻腾。
裂痕已深。
她低声道：“早餐在楼下，晚点来。”
没有回应。
明优慢慢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门合上的瞬间，宗雪莹挺直的背脊才泄力般微垮，闭眼，无声长叹。
伪装耗尽了昨日积蓄的所有心力。
自己现在……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她。
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宗政一看到明优独自下楼，眼中随即被伪装的关切覆盖。
他起身，语气依旧的阳光，却忍不住试探：“明优，早。姐姐还好吗？”
“嗯，她想静静。”明优坐下，没注意到对方沉默的面容。
“哦……”宗政一压下心头的疑虑，挤出笑容，“天文台的事……”
话音未落，管家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少爷，明小姐，有访客。”
“谁？”宗政一皱眉。
“是闵寻先生，还有……余园女士。”
明优瞳孔骤缩。
闵寻这个时候来拜访？
还带着余园？
在这个宗雪莹受伤敏感的时刻？！
她瞬间看向宗政一——
男人的眼神奇怪，似乎被打破了什么计划，没有分给明优一点眼色。
难道……
宗政一认识闵寻？
还关系匪浅！
明优想起之前这几年宗政一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讶与恶意，脑袋迅速思考起来。
她能和对方有什么矛盾问题呢？
这几年，明优平心而论，除了感情，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过。
他接近自己……
难道是因为闵寻？
总不可能是余园吧......可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宗政一难道是为了女主原皎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