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的红光还在墙上跳动,六分零七秒。
那抹红色像一滴凝固的血,在斑驳的金属墙面上缓缓移动。每闪一下,就像是敲在心上,沉沉的、闷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里全是铁锈味和一种奇怪的焦臭味,还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气息——那是灵力过载后留下的残渣,正从通风口一点点渗出来。
李沧澜一把拽起叶清歌就往通风口爬,动作干脆利落,一点都没犹豫。他的手很大,掌心粗糙,指节上全是老茧,显然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可就是这样一双手,稳稳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叶清歌踉跄了一下,咬牙跟上。她知道,这不是演习,也不是训练任务,这是真的逃命,是踩在生死线上的突围。
手指刚抠进金属格栅,整条通道猛地一震!
不是爆炸,也不是塌方,而是一种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仿佛整座地下基地都是一头沉睡的巨兽,被人硬生生吵醒了。墙壁发出低沉的呻吟,缝隙里开始往外冒黑雾——那可不是普通的烟,而是由堕落灵魂和污染灵力融合而成的“蚀心瘴”。一旦吸进去,轻则神志混乱,重则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黑雾像活的一样,扭曲着从裂缝中钻出,像无数只贪婪的手,朝他们扑来。
李沧澜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展开了吞噬领域。
一圈暗金色的光晕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像一个无形的漩涡,瞬间把迎面袭来的黑雾全都吞了进去。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嘶嘶”声,像是黑暗被撕裂的声音。但下一秒,一股灼烧感直冲脑海,像是滚烫的铁水灌进了血管。他眉头紧皱,额角青筋暴起——污染度飙升了3%,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疯狂闪烁,刺眼得很。
“快!”他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压迫感。
叶清歌没说话,迅速抽出寒渊剑。剑身通体幽蓝,刃口泛着霜白色的冷光,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被冻结了。她反手一划,剑气如冰线横扫身后,精准切断了藏在通风口边缘的警报丝。那些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感应线应声而断,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这是她在北境雪宫时学会的“断弦无音”,专为潜行设计的技巧。
两人翻身钻进狭窄的管道,四肢贴着冰冷湿滑的铁壁往前挪。管道内壁全是冷凝水,滑腻刺骨,每前进一点都要用尽力气。黑暗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机械搏动——那是据点核心的“人造心脏”,一台模拟天地律动的能量泵,每隔七秒跳一次,现在节奏已经乱了,说明系统快要崩溃了。
三秒后,整个据点断电。
漆黑一片。
但这三秒的黑暗,并不是巧合。
刚才那一瞬,李沧澜冒险将体内的混沌灵窍能量反向释放,模拟出“容器激活”的高频信号,骗过了主控系统的识别机制。那台掌控全局的古老智脑,误以为实验体已经苏醒,自动切换模式,关闭了所有监控节点。屏幕闪了两下,随即全黑。
趁着这片刻的盲区,他们一口气爬到了岔路口。
墙上钉着一个歪斜的锈箭头,上面用古篆刻着四个字:“废弃矿道”。油漆剥落,字迹模糊,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这条路本不该存在,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是百年前一场采矿事故后被永久封禁的死亡通道。但也正因为没人记得它,反而成了唯一的生路。
他们顺着箭头拐进去,脚刚落地,前方走廊就站了六个人。
灰袍裹身,脸藏在半透明的金属面甲下,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年纪。每人手里拿着一块残缺的铜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那些符号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字,而是来自上古禁术“镇麟咒”的碎片。传说这咒语能压制神兽血脉,让麒麟跪下,龙族闭嘴。
当那些符文亮起的一瞬间,李沧澜体内猛地一滞!
吞噬领域的运转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原本流畅的灵力流动突然变得紊乱,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锁链勒住了他的灵脉中枢。他瞳孔一缩,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
“镇麟咒残器?”叶清歌低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对方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六人同时抬手,铜片离掌悬浮,化作六道泛着幽绿光芒的锁链,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沧澜侧身闪避,动作极快,但仍被一道擦中左臂。皮肤瞬间发青,血管凸起如藤蔓般蔓延,剧痛顺着神经窜到肩膀。他低头一看,手臂上竟出现了类似青铜锈蚀的纹路,正在缓慢扩散。
“这些家伙……不是活人。”他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幽冥殿逃出来的?还是‘归墟计划’失败的傀儡?”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眉心。
刹那间,鲜血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竟燃起一丝赤金火焰!那是麒麟真血的觉醒!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他背后浮现出一头虚影麒麟——四蹄踏火,双目如日轮,口中衔着一柄燃烧烈焰的巨剑,正是他最强形态之一:剑麒麟!
周围温度骤升,金属墙面开始微微融化,连那六块悬浮的残器都在共鸣中剧烈震颤。
“给我——回来!”
他五指成爪,灵力如潮涌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六柄原本射向他们的残器,竟齐齐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狠狠刺入原主人胸口!
噗!噗!噗!
三人当场倒地,胸膛贯穿,面甲碎裂,露出下面毫无血色的脸——皮肤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分明已是死尸。剩下三人勉强挣脱控制,踉跄后退,阵型大乱,攻势彻底瓦解。
“走!”李沧澜一把推开叶清歌。
她没迟疑,剑尖点地,一丝极细的剑气钻入岩层深处。那是她独创的“地脉引震术”,通过微弱剑意扰动地下应力带,引发局部塌方。片刻之后,头顶矿道轰然塌陷,碎石如雨砸下,尘烟滚滚,彻底掩埋了追兵的去路。
可就在他们冲向出口时,怀中的黑色玉简突然发烫。
不是温热,而是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胸口,几乎要灼穿皮肉。李沧澜脚步一晃,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火海边缘,一个女人站在废墟中,长发飞扬,怀里紧紧抱着一名婴儿。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声音被烈焰吞噬。唯有那一双眼睛,穿透时空般望了过来,带着无尽的悲悯与不舍。
“娘……”他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词。
经脉开始灼痛,血脉躁动不止,眉心那道暗纹剧烈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颅而出。朔月之夜的反噬竟然提前了?不可能!按理说还有两天才到极限……难道是因为刚才动用了麒麟真血?
不行,现在失控就是死!一旦陷入血脉暴走,别说逃出生天,连自己都会变成毁灭源头。
“看着我!”叶清歌手掌猛地按在他额头上,另一只手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玉简表面。
那一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玉简吸收了她的血,光芒骤然收敛,躁动平息,连李沧澜体内的混乱灵流也开始缓缓归位。
“圣女之血……真管用。”他喘着粗气,嘴角溢出血丝,脸色惨白如纸。
“别废话。”她冷冷道,扯下腰带替他绑紧左臂伤口,动作利落却不失细致,“再撑一会儿,出了矿道再说。”
前方终于出现光亮。
出口处立着一道淡蓝色结界,上面流转着复杂的因果符文,层层叠叠,宛如命运织网。只要穿过,就能进入外围荒原。但这种自毁级结界极为罕见,通常用于封印极度危险的存在,需至少元婴期强者全力一击才能打破。
李沧澜却笑了。
他靠在岩壁上,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清心玉残片正在疯狂净化灵窍,可反噬的余波仍在撕扯神经。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老子存的不是钱,是炸药!”
他将吞噬领域压缩到掌心,十倍储存的灵力在拳头发热。这是他昨晚偷偷吸收的七名守卫的灵力,一直藏在混沌灵窍深处,从未动用。如今,正是引爆之时!
右拳高举,灵力凝聚成球,颜色由金转黑,最终化作一团旋转的微型黑洞。
一拳轰出!
轰——!!!
蓝光炸裂,碎片如玻璃般四散飞溅,结界崩解的瞬间,狂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久违的夜风灌进肺里,带着焦土与自由的味道,令人几欲落泪。
但他们还没站稳,身后传来嗡鸣。
三枚银色符纸不知何时已被贴在岩壁上,此刻自动燃烧,化作光点升空。那是“因果追踪符”,一旦激活,百里之内,他们的位置无所遁形,无论躲藏还是伪装都将失效。
“烦死了。”叶清歌冷着脸,抬手斩下一截青丝,混着剑气甩向空中。发丝在气流中散开,形成一片虚影阵,扰乱信号波动。
“能拖多久?”李沧澜靠着岩石,声音虚弱却仍带着笑意。
“三个时辰。”她说完,转身扶住他肩膀,“你能走吗?”
“你说呢?”他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我可是要掀桌子的人。”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荒原,身后据点深处传来尖锐警报,像是某种巨兽苏醒的嘶吼。远处天边泛白,第一缕晨光照在焦黑的大地上,映出他们歪斜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随时会被大地吞噬。
忽然,李沧澜停下脚步。
“怎么了?”叶清歌回头,寒渊剑依旧握在手中,警惕地扫视四周。
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玉简,温度已经降下来,可指尖触到的一瞬,里面似乎有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像心跳。
不对劲。
他刚想说话,胸口猛然一紧,喉头涌上腥甜。一口血喷在胸前衣襟上,染出大片暗红。
“你撑不住了。”她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又迅速掩饰过去。
“没事。”他抹了把嘴,笑得漫不经心,“就是刚才那拳太猛,经脉裂了几条而已。”
“你还笑?”
“不笑难道哭?”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眩晕,“我告诉你个秘密——每次用真血,我都想收集亮晶晶的东西。上次想抢林雪薇的发簪,这次……你看那边石头,反光挺好看。”
叶清歌没接话,只是默默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继续往前走。
三里外,一处岩缝勉强能藏身。她扶他坐下,撕开衣袖替他包扎。寒渊剑插在地上,剑身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风渐止,天地寂静。
良久,她终于开口:“你娘的事……是真的?”
李沧澜靠着岩壁,闭着眼,声音低沉:“梦不会骗人。那个声音,我认得。从小到大,她哄我入睡的调子,一点都没变。”
“可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
“也许……她在等我去找她。”他睁开眼,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或者,她不能来。”
空气静了一瞬。
远处荒原刮起一阵怪风,卷着灰烬打旋。风里似乎夹着低语,听不清内容,但节奏诡异,像是某种仪式的吟唱。
叶清歌突然抬头,神色骤变。
“有人在念归零咒。”
李沧澜猛地坐直,哪怕牵动伤势也在所不惜:“谁敢在青冥洲外施这种禁术?那是能抹除因果、逆改命格的大忌之术!”
“不知道。”她拔起寒渊剑,剑尖指向风来的方向,寒霜蔓延而出,“但我知道——它冲着我们来的。”
话没说完,他怀中玉简再度发烫。
这一次,不只是他感觉到,连叶清歌的手背贴在上面,都感受到了那股炽烈的跳动,如同沉睡千年的心脏重新搏动。
李沧澜低头看着那块漆黑的玉简,指节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它在召唤什么?
不是敌人,不是救援,更不像记忆回响。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牵引,仿佛某个存在于时间尽头的存在,正透过这块玉简,窥视着他。
他曾以为这只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是通往真相的钥匙。但现在看来,它更像是一个信标——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而另一边,或许正站着那个怀抱婴儿的女人。
“我们不能停。”他缓缓站起身,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坚定如铁,“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得走下去。”
叶清歌看着他,许久,轻轻点头。
“那就走。”
晨光洒落,荒原尽头,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在风沙之中,似在等待,又似在守望。
玉简的温度仍未冷却。
心跳般的震动,持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