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朔蜂一板一眼地将槛儿用膳的情况报给太子,包括槛儿的几句自言自语。
骆峋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抬了抬手,一身内侍装扮的朔蜂便悄声退下。
骆峋静坐片刻,微不可闻地哼了声。
赏一顿饭就是好主子。
她可真容易满足。
不过,思及她的出身与经历,倒也能理解。
骆峋唤了声海顺。
海顺推门进来,“主子。”
骆峋靠着椅背,白皙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打呼噜的雪缠金。
语气淡淡的。
“那丫头的伙食你看着办,别让她走出去叫旁人以为东宫克扣宫人伙食。”
也没道理宋槛儿在那两个庆昭帝身边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到他这儿就成了地里黄的干瘪小白菜。
若不然,岂不等于他输给庆昭帝了?
.
槛儿哪知太子赏她饭菜是想把她养胖些,不让他被梦里的“他”比下去呢。
下午太子去仁安殿上课了。
袁宝带槛儿去了雪缠金的猫舍。
同她说了雪缠金的习性、平日里如何照看它、照看它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以及具体怎么陪它玩。
槛儿记得很认真。
不过她与袁宝是雪缠金的玩伴,跟照看雪缠金日常吃喝与清洁的不同,差事算是整个东宫最轻省的。
为此槛儿还很忐忑。
觉得自己一个月一两银子拿得很心虚,她也把这个想法给袁宝说了。
袁宝让她放宽心。
逢上雪缠金睡觉或是去了太子身边,她可以像他一样等着其他吩咐就行。
槛儿听了松了口气。
有别的事做就好。
要不然她可能随时都要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太闲而被撵出东宫。
如果不是正常人员调动,被主子退回内务府的宫人通常可没什么好去处。
袁宝这么说,槛儿的心就放了一半。
另一半放不下是因为她刚来,到底不了解太子的脾性,哪能因着太子赏了她一顿饭菜就掉以轻心呢。
就这样,槛儿开始了在东宫当差的日常。
转眼过了一个月,眼见只有二十天便过年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东宫给宫人发了新冬装,槛儿也得了两套,包括夹袄、棉裤、棉鞋、棉袜。
这一个月海顺得了太子的吩咐,真就让伙房把槛儿的伙食往上提了提。
以至于槛儿这一个月吃得好睡得好,差事也不繁重,小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个头似乎也长了两厘?
宫人做新衣不会挨个儿量尺寸。
毕竟成千上万的人数,真各个儿按尺寸来做,再多的绣娘估计都忙不过来。
所以宫人们的衣裳都是按年龄,再分大、中、小号的尺寸统一来做的。
槛儿这个年纪的宫人不算多,他们的衣裳内务府基本是按十岁左右来做的。
也因此槛儿的新衣裳也是按刚进宫时发的那两套衣裳的尺寸来做的。
早先两套槛儿穿着明显大了,但这次的穿着她自己能感觉到合身了不少。
虽然还是大,但好歹肩膀没那么窄了,袖子和裤脚能少往里面钉一截儿。
除了发现自己长肉了,槛儿还发现太子是真的忙,尤其要过年的这阵子。
虽然她不清楚太子在忙什么。
但从他每天卯时不到就出门,晚上亥时才回来,用完晚膳又要在书房待到子时才准备就寝便不难看出。
而除了第一天太子叫她侍膳,这一个月以来太子便没叫他到近前伺候,顶多偶尔让她把雪缠金送过去。
且太子也不会同她说话,只偶尔寡言地唤一声雪缠金,雪缠金自己会过去。
每逢这时候槛儿只需要立在一旁当柱子,等着他让她把雪缠金抱回去。
槛儿也始终恪守本分。
没硬往太子跟前凑,也没偷看过他。
初见那日是她唯一一次看清太子的样貌,而随着一天天过去,太子的眉眼似乎开始在槛儿的记忆里变模糊。
槛儿最初激动忐忑的心情也因着这种祥和平静的生活,逐渐变得宁静。
除夕当日。
槛儿和元淳宫的其他宫人一道向太子贺除夕,太子赏了他们三个月月钱。
第二天大年初一。
他们向太子拜年,太子又赏了银子。
晚上槛儿与几个宫女姐姐一道吃锅子时,被问及新年许了什么愿。
槛儿如实道,希望太子平安康健,福寿安宁,福泽绵长,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几个宫女以为她在故意拍太子的马屁,面上附和着,心里倒是没当真。
殊不知槛儿真真切切是这么想的。
在她看来,太子虽说面冷话少。
看似不近人情。
然而实则从来没迁怒过他们,也不会喜怒无常地发脾气,不会仗着身份不把宫人当人,从来都是奖惩分明。
在元淳宫的这些日子,是槛儿这两年最安稳幸福的日子,所以她真心希望太子好。
希望能一直留在太子身边。
即便以后她可能会因犯错被惩处。
她也希望在她第一天来当差时,便让她吃到了这世间最美味的一顿饭的人。
能好好的。
然而很可惜,槛儿的新年愿望没能传达给太子,因为太子正月一过……
就病了。
莫院判说是劳累过度,不用想也知道是过年期间的连轴转导致的。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平时身子骨再如何结实,也到底比不得成年的大人。
莫院判给太子扎了针,又喂了药,可连着两天太子的热始终没退下去。
为此,整个东宫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雪缠金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不适,整天都喵喵喵地想跑往后寝殿跑。
照看它日常生活的小太监怕它这时候出去闯祸,只能将其拘在猫舍。
雪缠金急得打转,槛儿看着也心急如焚。
然后就在第二天晚上,袁宝急匆匆跑来找槛儿,让她赶紧跟他过去一趟。
说殿下要见她。
槛儿急道:“殿下好了?”
袁宝步子迈得很快,“没呢。”
“那袁哥哥怎么说殿下要见我?”槛儿不解道。
袁宝皱着脸,也不知道咋说,只能道:“你跟我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槛儿听话地没再问。
后寝殿卧房里。
莫院判及元隆帝派来的另几位御医都在,海顺焦急地守在太子的床榻前。
榻上。
太子双目紧闭面色泛红,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槛儿随袁宝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虽说槛儿这两个多月没偷看过太子,对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到的太子的模样在她心里也有些模糊了。
可此时一看到人,那些模糊的印象就重新清晰了,也把槛儿惊到了。
即使不看脸,殿下在她心里也始终是高雅矜贵的,什么时候这般病弱过。
“海公公,殿下……”
槛儿在海顺的示意下走过来。
海顺也不好解释。
关键他都不清楚现在啥情况。
明明这两个多月殿下都没怎么跟这丫头打过照面,结果现在发着高热呢。
嘴里却叫着槛儿的名字。
这啥跟啥啊?
哪怕海顺知道太子把槛儿这小丫头要来东宫,大抵跟他之前做的梦有关。
这会儿也觉得莫名。
可莫名归莫名,太子的病得治啊。
“丫头,你去叫几声殿下试试,”海顺把手里的巾子给槛儿,窘着脸道。
槛儿:“???”
槛儿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但见榻上的太子病成那样,好像还做着噩梦,她也顾不得多想了。
懵懵地应下后便拿着巾子来到床榻前,小心替太子擦拭着脸上的汗。
“殿下,殿下您醒醒,殿下……”
“槛儿,槛儿……”
太子没醒,但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槛儿愣了愣,乖巧应道:“是,奴婢是槛儿,殿下可是有什么吩……”
话音未落,少年猛地抓住她的手一扯。
槛儿一个踉跄栽到他身上。
正要惊慌,岂料被抱了个正着。
“别、别离开我,槛儿,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