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山谷有点与世隔绝,不过也不是只有一个村子。
大柱的妹妹嫁的就是隔壁村子的人。
说是隔壁,其实隔了一座小山头。
新娘子穿着新绸制的红衣裳,盖着盖头,由大柱抱上毛驴,新郎官亲自牵着毛驴,一行人敲敲打打地远去了。
队伍挺长的,嫁妆不少。
寒露跟叶绯霜说:“我刚才看见杏姑姐了,可俊啦!”
杏姑就是新娘子。
叶绯霜笑道:“对,当新娘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
寒露盯着叶绯霜,眨巴眨巴眼睛。
叶绯霜:“怎么啦?”
“那叶姐姐你当新娘子那天,得多好看啊!我想不出来。”
叶绯霜揽着寒露的肩膀:“如果我有成亲的那一天,我邀请你去参加,好不好?”
寒露眼睛亮了:“真的吗?”
“当然啦,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嘻嘻。”寒露开心地笑了,然后反应过来叶绯霜刚刚那话怪怪的,什么叫如果有成亲的那一天?
成亲这事怎么能如果呢?人都要成亲的啊。
转而一想,懂了,她说的可能是如果和陈大哥成亲。
唉,都私奔了,难道还不能在一块儿吗?
要开席了,叶绯霜跟着寒露入座,春嫂子去帮忙了,还没过来。
叶绯霜瞟见墙角那儿有个人探头探脑,她侧首望了过去,那人像是只受惊的猫,转头跑了。
“叶姐姐,你在看什么呀?”寒露问。
“我看见一个人,一个带着面巾的女人。”
寒露想想,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压低声音:“你看到的应该是明珠姐,她是大柱哥的媳妇儿。”
“她为何要戴面巾?而且她小姑子成亲,她怎么躲躲藏藏的?”
“明珠姐的脸好像坏了……我听我奶奶讲,明珠姐是大柱哥的童养媳,两人成亲后,明珠姐就跟着大柱哥到外头念书去了,之后好几年没回来。可再回来时,大柱哥已经成了土匪,明珠姐也总是挡着脸。有人说见过明珠姐的脸,都烂了,可吓人了。”
寒露叹气:“明珠姐以前可是我们村里最俊的姑娘,和大柱哥可配了。他们感情也可好了,明珠姐这名儿还是大柱哥给起的呢。我们都想着,等大柱哥当了大官,明珠姐以后就是官太太了。谁能想到,大柱哥成土匪了呢?”
“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当土匪?”
“知道。大柱哥说了,他是为了钱。他说他没背景,中了举也只能当个小官,将将糊口。于是他成了土匪,没钱了就去抢两趟,一下子就富了,来钱快。”
叶绯霜注意到,大柱家的房子还真是这个村里最好的。席上吃的东西也不错,可见他为了妹妹成亲花了大价钱。
寒露继续道:“头些年,村里的人都不让大柱哥回来。他们嫌大柱哥不走正道,说他心坏了,看不起他。他一回来,村里的人就拿着铁锹挡在村口把他打出去。还是大柱哥的爹快病死了,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大柱哥才回了家。”
寒露凑到叶绯霜耳边:“你别看今儿来了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其实很多人心里还是看不起大柱哥。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吃肉喝酒的。”
叶绯霜可以想到。大柱从小就会念书,是这村里公认的有出息的郎君,最后还真年纪轻轻中了举,前途无量。
可是他忽然成了打家劫舍、人人喊打的土匪,一下子从云端跌入泥潭,自然会招来无数唾弃谩骂。
骂他骂得越狠,心里就会有种“我比举人老爷强多了,起码我是个好人”的畅快感。
“叶姐姐,你可千万看好陈大哥,别让他走错了路,到时候弄得谁也看不起,怪可怜的。”
春嫂子端着最后一盘菜过来了,摆好,敲了敲寒露的脑袋:“说啥呢?快吃饭,吃完再说。”
寒露又飞快地加了一句:“我娘就看不起大柱哥当土匪。”
说罢朝叶绯霜吐了吐舌头。
叶绯霜觉得她可爱,给她夹了块肉。
男女分席,男人那边喝酒喝得热火朝天的。
寒露又问:“叶姐姐,陈大哥能不能喝酒啊?别让村里这些汉子们给灌坏了。”
“他酒量还成。”
“那就行。”
正吃着饭,一个女人抱着个酒坛子过来了:“来来来,我们自家酿的酒,谁想尝尝?”
叶绯霜是有点爱喝酒的,把碗递了过去。
酒液澄澈,微微发红,喝下去有股花香。
叶绯霜馋劲儿起来了,喝完一碗,又讨一碗。
她长得好,嘴又甜,把这酒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倒酒那婶子被她哄得合不拢嘴,索性把酒坛子留在了她这儿。
寒露都看呆了:“叶姐姐,看不出你这么能喝。”
叶绯霜:“我不光会喝,我还会酿呢,我手里就有酒坊。”
寒露:“哇!”
叶绯霜享受小姑娘的崇拜,笑得很得意。
村里的妇人们也都淳朴豪爽,几碗酒下肚,也都放开了,不断抓着叶绯霜问东问西。
叶绯霜脑袋门儿清,回答得天衣无缝,完美践行着“春嫂子侄媳妇”这一人设。
晚上,按照这里的习俗,办喜事的院子里要点旺火。很高的一堆柴,火光冲天。
孩子们举着火把追逐打闹,妇人们嗓门洪亮地唱山歌。
大柱还买了不少牛羊肉,还有其它野味,汉子们在另一边烤肉,肉香味和酒香味混杂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烤好的肉送过来先给女人和孩子们吃,火光照在每一张喜气洋洋的脸上,别管真情还是假意,喜庆的气氛那是足足的。
叶绯霜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寒露唱山歌。
陈宴走了过来,蹲在叶绯霜身侧,把手里端着的一碟子烤牛肉递给她。
火光在叶绯霜莹润的眼中跳跃,让她的笑容十分的灿烂明艳。
叶绯霜也没客气,接过肉,大吃一口。
那位婶子又给叶绯霜带了坛酒过来,叶绯霜一口酒一口肉,好不畅快。
春嫂子过来时,酒坛子都空了。
“你都喝了?”她惊恐地问叶绯霜,“这酒可醉人呢!你喝了一坛子?”
“好喝,我没醉。”叶绯霜口齿清晰地回答,还喂了春嫂子一块儿肉。
春嫂子见她的确好好的,于是放了心,想这姑娘可能真的海量。
热闹一直持续到了亥时,众人才纷纷散去。
陈宴正准备去找叶绯霜,就见她蹦蹦跶跶地过来了。
叶绯霜走到陈宴身边,亲热地拽着他的袖子:“陈小宴,我们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