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一听刘徽说出征兵有标准,一众臣子都不由抬头望向刘徽,不确定刘徽是不是在说笑。
“自来征兵也不是没有要求的吧。比如宫中的羽林军。”刘徽一拿羽林军当例子,把好些人的嘴都给堵上了。
“朕知道诸位对女郎们当兵的事多有不喜,如同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们也多不认同。然,就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郎君,你们对朕的父皇也多有不认同。可是你们不敢对我父皇流露出一丝半点,对朕倒是敢,却是为何?无非是朕的父皇够狠,他能杀得了你们,偏你们奈何不得他。”刘徽提起刘彻,收获好些人神情复杂,有些事大家各自知不假,刘徽也不用都说出来。
刘徽昂起下巴冲他们道:“征兵事宜,一视同仁,如果你们认为国破家亡和女郎无关,你们可以告诉天下人。但如果你们想阻拦女郎们从军,大汉需要兵马,人多可以立条件,条件要怎么设,拿出一个章程。出击匈奴是大事,谁在这件事上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朕绝不能容,至于朕会如何对不安分的人。难道那么多年给你们的教训不足以让你们明白?”
是的,刘徽又不是没有处置过他们,他们当真不知道刘徽要如何?
不过是在装傻罢了。
刘徽迎向无数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狠辣。叫人看得心头止不住的打颤。
刘徽从来不是善类,比起刘彻更多在意自己的喜与不喜,刘徽对自己约束更多,以至于她不会一开始露出锋芒。
然一旦发现有人想图谋不利,那就不要怪刘徽了。
一番警告是让人安分。
警告后无用,莫怪刘徽后续下手的时候无情。
征兵事宜,男兵或者女兵,各有各的规定,刘徽看了上面的规定后,同意推行。
可是,此事却让人闹起来了。闹事的还是鸣堂内的学生。
几个女郎上书直言不服,女郎从军的要求太高了,她们之前报名的时候是没有要求的,不能因为临时增加的要求把她们剔出去,那对她们不公!
刘徽本来想另寻个时间就此事给个解释,却是韩澹亲自把人领到她面前,“陛下,她们身高不够,本事不错。况且,她们报名从军的时候没有规矩,前几日陛下才定的规矩,不应该因为后面定下的规矩而把她们剔出去。”
对韩澹,刘徽自是愿意听劝的。
况且这理儿刘徽也知道,本来也是打算给人一个交代。没想到她尚未来得及出手,人倒是闹到她跟前来了,无妨。
“言之所然有理,朕好奇能让夫人亲自领来的人有几分能耐。”刘徽扫过三位女郎,相貌只能说是清秀,身高嘛,是不太够的。
看见刘徽眼睛闪亮亮,直勾勾的盯紧刘徽,舍不得移开眼睛。
刘徽无所谓让人那么打量,但今日的重点不在她,而在她们。
“不知陛下要如何考较。学生三人无论是骑射武功都算不错。”为首一个面容冷峻的女郎出列作揖而答。
刘徽闻言同韩澹对视,韩澹点了点头,刘徽道:“出击匈奴自然是文武双全才是最佳。”
兵又不仅仅是兵。鸣堂的学生要去参军,要说只有骑射武功的本事,刘徽不太满意。
“无论文武,陛下皆可考较。”一听刘徽的要求,三人马上懂了,朝刘徽作一揖而郑重答。
如此大的口气,让刘徽都能考,刘徽点了点头道:“那就考吧。”
刘徽有心要考,便准备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箭术嘛,上了战场敌人是不会不动的,便试试活靶子吧。”刘徽有主意便让人去安排,活靶子听起来让人一顿,还有几分担心害怕,刘徽不会让活人来吧?
事实证明她们想多了,刘徽从来不是那残暴之人。
活靶子又不是只有人。
待看到那些随着风而吹动的竹孔,铜板大小,跟靶心差不多。
刘徽道:“试试。看你们能射中多少。”
“久闻陛下的箭法如神,不知学生有没有机会见识一番。”刘徽要考较她们,谁也没有意见。就是吧,她们久闻刘徽之名,好不容易见着人,希望能够见识刘徽的箭法。
刘徽闻之一笑,让人拿来箭弓,搭弓拉弦,箭出,接连射击,速度又快又准。穿过竹环,落在不远处的靶心上,稳稳当当,箭箭都是正中。
“陛下好箭法。”一看刘徽的动作,谁不迷糊,传闻不虚,刘徽实在太厉害了!
感慨无比的三人,得了韩澹提醒道:“该你们了。”
最该表现的是她们,一个两个的别只顾着看刘徽。刘徽的箭法如何,天下谁人不知?
三人立刻正色以对,此事关系重大,她们要是表现不好,那可能连战场都上不了。
刘徽在一旁冲韩澹道:“夫人以为她们不错?”
韩澹笑道:“有一个不错。”
一个不错,其余的两个都是附带的啊。
等她们的箭射完,刘徽大抵知道哪一个不错了。
和韩澹对视一眼,刘徽笑笑道:“不妨让她们出去试试。万一有意外的收获呢。”
“当年陛下提及的军校是不是该办起来了?”韩澹提起多年前刘徽早有计划的事,军校呢。
军校,鸣堂,太学,三足鼎立,刘彻一直压着军校不给办,如今刘徽都登基了,是时候把事情落定,军中的将士得培养,否则以后的大汉无将可用,不是好事。
刘徽点点头,“夫人帮忙挑个合适的地儿。地方不能比鸣堂小。”
韩澹乐了,刘徽要么不做,只要她出手要做的事,都会留有余地。
“如今我能定下的事就不要留给后人为难,怕只怕到最后,他们有心要建一个大学校都不能。”不是刘徽说丧气话,家天下传下去,能传多少代明君是未知之数,她不管以后的事,只管眼前,能够尽所能的把该布好的局布好。
韩澹重重点头道:“没有永远传承的江山。大汉在陛下手里改了,却也难逃来日的亡国。”
如此直白的话,叫刘徽忍俊不禁,韩澹对上刘徽丝毫不见怒意的反应,便是明白刘徽还是从前的刘徽,为了皇位刘徽谋划多年,可她未曾失去本心,她仍旧记得自己的追求。
“我就不问大汉国祚多少年了。”刘徽挥挥手而道。
韩澹在此时冒出一句道:“陛下不知?”
国祚几何,西汉,东汉,刘徽还真是知道。
可是她这个异数出现,以后可就不知道了。
刘徽再一次笑了,有人教起三个女郎辨别方向,更是让她们去不同的方向,以验她们各自的能力。
“那么多年,夫人一直助我良多,但不知夫人所求?”刘徽得了韩澹不少帮忙,此时她既为帝,能给的不妨给韩澹。
韩澹笑道:“不劳陛下操心,我们要的已然得到。”
此言让刘徽一愣,观韩澹神情自若,无半分说笑之意,想来不假。刘徽既问,韩澹这样回答,再问也不可能问出任何事,便不问了。
“娘亲。”刘徽难得起了考较人的心,听说是报名参军的女郎,因为后面定下的要求被涮下来,女郎不服,上书不说,还能请出韩澹前来说情,因而刘允得了消息立刻赶来,不忘同韩澹见礼,“韩夫人。”
“公主。”韩澹打了招呼,刘允如今是永宁公主了呢。子凭母贵,刘徽在给刘据封齐王的时候也顺便晋封刘允为公主。
刘允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三人身上,藏不住的好奇。
“想看只管去。”刘徽素来不拘束于刘允,只要好奇的,只管去看去探个明白。
刘允福身当下小跑过去。
“公主将来会比陛下更不容易。”韩澹提醒,刘徽应一声表示心里有着数。
韩澹不多提,她是见证刘徽如何走到今天的人,至于以后能不能看到刘允走上这个位置,坐稳这个位置,那就不知道了。
三人的考较,成绩都拿上来了,刘徽巡视过后道:“传朕诏令,凡在规矩定下前报名参军且登记在册者,一律允其从军。诏令定下的规定后,无论男女,一律按征兵要求录取。不达规定不留。”
“陛下圣明。”一听刘徽竟然下达如此诏令,三人都作一揖而谢之,大声赞许刘徽的圣明。
夸人的话刘徽听听而已,朝三人温和的道:“回去准备吧。”
准备是要准备的,三人今日能够得见刘徽的箭法,更感受到和刘徽的差距,却足够她们回去炫耀了啊!陛下待人温和,没有半分架子,让人如沐春风,简直太让人稀罕了!
三人一走,刘徽同韩澹道:“我有意让阿允此番随军出征,长长见识。”
韩澹一怔,随之赞许的道:“读万卷书不如读万里路。正好大将军和冠军侯一道出征,此战后大汉能够太平十数年,公主若不跟着去长长见识会是她此生的遗憾。陛下圣明。”
比起人教人,永远比不上事教人。
刘徽的目的很简单,把刘允养得大气,高瞻远瞩。
想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须得多出去走走看看。
但刘徽刚把意思道出,刘彻第一个反对。“不行。阿允才多大?”
刘允多大?
过年才十一岁。
刘徽朝刘彻道:“父皇莫不是忘记了,逼宫的时候我领她一道上的。”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刘徽领刘允逼宫篡位的事,刘彻气得胸口一阵阵起伏。
刘徽无视之,仅是平静的陈述道:“她是大汉皇帝唯一的孩子,她将来要走的路都清楚。父皇认为她还小,有多少人已然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想方设法毁了她。当年我提醒过父皇,太子不可不知武事。在她这儿也一样。我能得天下因为兵马在手。将来她要是想坐稳天下,她要掌兵。”
没有兵权,一个皇帝只能是一个笑话。
刘徽神色坚定,果断的道:“匈奴此战,打赢了十几年之后不会再有大战事起,西域各国一回一回的自己折腾,他们剩不了多少。她这一次不跟着去,她便没有办法再去。
“战场之上能学到的东西,比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更让人相信。父皇不愿意费心去培养的继承人,我无时无刻都在考虑,怎么能够让她懂得在将来当一个好皇帝,还能当一个做主的皇帝。”
直白的一番话,刘徽不怕让刘彻知道,她不可能不打算好,一步一步的准备。
刘彻凝望刘徽,有意提醒刘徽不必太操之过急。
可是刘徽在此时道:“寿命之事谁敢保证?我无法保证这一点,我只想让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如此才能真正的无畏。”
保护刘允,刘徽在可以做得到,可刘徽不会一直都在。
四十五岁的刘徽,她还能活多长?她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和霍去病一起的。
两个人的命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刘徽没有问过韩澹,也不想去问。
刘彻瞬间想起,是啊,刘徽和霍去病是同生共死的,因为是同生共死,他们还活多久,能够活得了多久,刘彻都无法确定。
他们当长辈的看着刘允自然认为她还小,很小很小。小得应该在他们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但在别人眼里呢?尤其现在的刘徽登上皇帝位,底下到底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刘彻都不敢说一定可以保证能够做成某些事,又怎么能一直阻拦刘徽用她认为应该能让刘允快速成长的方式教导刘允,而且是用还小作为理由?
生在皇家,尤其作为刘徽唯一的女儿,刘允必须要快速成长起来,能够越早的担起天下江山,能够对付底下的臣子,才是她应该要做的事。
刘彻再无异议。
到卫子夫那儿,卫子夫提醒道:“你当年去朔方城还是十三岁。”
“有舅舅和表哥带着她,她是去看看,不用她做些什么,母亲大可放心。”刘徽保证。
卫子夫能信才怪,唤一声道:“阿徽。”
“母亲舍不得也要舍得。如今舍得,将来不怕她受欺负。舍不得放她出去,来日若是她撑不起来,只会让人分而食之。”不是刘徽有意要吓唬卫子夫,而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去警醒。
卫子夫能如何,身不由己四个字,她也曾经历过。
在其位而不谋,只会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刘徽不想让刘允将来成为那样的人,便尽心的教导她,让她去经历一些事,都能明白何意。
霍去病倒是知道刘徽舍不得,只与刘徽道:“有我在。”
在他的眼前,他会保护好刘允,不会让刘允受到伤害的。
“不仅是保护,军中诸事要教她。”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比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更能让人学到。不知军事是怎么回事,不知仗最重要打的是什么,只能让人涮着玩。
刘徽在这件事情上也恳请卫青,希望卫青多教教刘允。
“阿允虽然小,天下除了我们这些至亲的人,没有人会因为她小而对她有所包容,相反,他们只会因为她小,小瞧了她,欺负她。我舍不得她让人欺负,便只能多苦着她。”刘徽一份为母之心道与卫青,卫青知道刘徽心中所承受的压力。
刘徽成了大汉的女帝,膝下独一个刘允,所有人都明白,正常的继承都会是到刘允的身上。
刘允啊,她自出生就姓刘,而不姓霍,不得不说当年刘据在提议让刘允随刘徽姓,承刘徽之爵时,已然为刘允扫去天然的障碍。
刘允随的是母姓,刘徽呢?
刘徽是大汉的公主,刘彻的血脉,在刘彻活得好好的情况下,对刘徽没有任何的疑问,她的皇帝位是她自己争来的。
经营几十年,几乎没有多少的反对,又在军队尽握于她手的情况下,诸侯反对的都让刘徽收拾了。其他人,坞堡被拆,清丈一事让多少隐户被捅了出来,连带着也让各世族都实力大减。
连诸侯都不是刘徽的对手,刚起兵便被迅速解决,世家贵族联手,就刘徽握着天下百姓在手,他们确定自己可以对抗刘徽?
况且,长安城内那些差点让刘彻杀掉的世家贵族,他们每一个都在盘算什么,其实大抵有数。
刘徽不算是太过赶尽杀绝的人,可如果他们企图对刘徽赶尽杀绝,莫怪刘徽半点情面都不留。她杀起人来会如何,都见识过。
在明显不敌的情况下和人交手送人头,不是世家贵族的风格。
最终,刘徽平稳的登上皇帝位,那是在各方,哪怕是天下舆论都在刘徽这一方的情况下。刘允将来可以像刘徽一样吗?
以前的刘徽纵然大权在握,所有人都认为她只会辅佐刘彻和刘据,不会过于针对她。刘徽有了猥琐发育的机会。
刘允不同,从刘徽登上皇帝位的那一刻开始,作为刘徽唯一的孩子,天下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大汉的下一任皇帝还会是女帝。
女帝归女帝,要养成一个怎么样的女帝,无数人蠢蠢欲动。
皇帝之流,世家贵族是希望能够控制皇帝的。
如刘彻和刘徽一直压着世族的局面,他们受够了,不想再来一次。
这种情况下要如何?
当然是要把刘允教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从教育入手,这些还是刘徽教世家贵族的。
刘徽断不会允许他们按他们的意思去教刘允。
所以,她要打得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要让刘允迅速强大成长起来,唯有如此,刘允才不会在将来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存在。
卫青知刘徽一路走来的难处,为大汉的未来,他也是要教好刘允的。
“陛下放心。”
交代完卫青后,刘徽也是暗松一口气,有条不紊的准备出击匈奴的事宜。
秋收后又闹出事,嗯,其实是好事。毕竟丰收了。
朝堂上下都为丰收的事高兴,刘徽也高兴。高兴的时候有人提醒,高兴也是不能一直高兴。丰收意味着粮多,粮一多那会如何?
“谷贱伤民。”刘徽一听王刻的话当下明白何意。谷贱伤民的事,刘徽知。
王刻听到刘徽一句谷贱伤民便道:“陛下圣明。”
刘徽挥挥手道:“不过是见多了。生意场上的事大多如此,低入贵出。粮食亦然。但,生意场上的事可以由他们自由发展,谷贱伤民一事,不可不重视。”
没错,不能不拿百姓的事当回事。
刘徽扫过一干众臣,“桑爱卿,你怎么说?”
作为一个钱袋子,在生财有道的事情上,刘徽第一个要问的非是他无疑。
“朝廷何不以平常的价格收入。”桑弘羊几乎不假思索的将答案道来,刘徽意示他说下去,“关乎民生之事,当由朝廷介入,既定的价格,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谷多而贱,朝廷购入存蓄,丰年收,荒年放,以令谷价平衡。”
桑弘羊把主意道来,刘徽颔首很是以为然,没错,是得要如此操作。
朝廷交税交的是粮不假,但朝廷有钱,有钱存粮也是正常。
“若在各地存粮,须得建起粮仓,而且还得收粮,运输,陛下,事多繁琐。”马上有人点出问题。
刘徽摇摇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本就是万千琐事一件件的来。朝廷那么多的人,天下多少人?再难的事,落实到位,慢慢做,总能做好。若是连民生之事都不愿意放在心上,怕是天下将乱。朕还不想让大汉亡于朕的手。”
怪责于人的话刘徽不曾说,但她的态度表露出来,人人都明白,她不缺耐性。
“工部派人去各地勘查,哪里适合建起粮仓。如桑中书令所说,丰年收,荒年售,保障的是大汉的百姓,不至于让他们丰年也过不好一个年。种粮本不为了赚钱,大汉须思民之苦。”刘徽轻声细语的道来,在场的人不知有多少都起身道:“陛下圣明。”
于丰年之际,王刻道出丰收的弊端,本以为刘徽怕是要不高兴,谁料刘徽全然不曾。
她便明了王刻言外之意,针对丰收百姓收成多,粮食多,有人愿意卖的事,好的呢,那就朝廷出面收。
“此事户部,工部,大司农各方联手,拿出个章程来,若有不求甚解之处,问问桑中书令和陈侍中。”刘徽点名的两位,桑弘羊和陈荷。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连同大司农一道起身应下。
“今岁得以丰收,得天独厚,大汉今岁太平无事,诸位之幸也,朕之幸也。朕敬诸位一杯,请。”刘徽端起杯与众人相敬。
众臣听到刘徽再道:“愿明年的大汉依然太平无事,朕与众卿都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