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拿出了一袋子糖，还有几件衣服。
糖是最便宜的粘牙糖，五颜六色的，一毛钱能够买二十根。
衣服全都是旧的。
“青云啊，这些糖可贵了，你慢慢吃，我和你爷爷年龄大了，省钱不容易，你可要记得感恩啊。”
“还有这些衣服，别看有些旧了，但面料都很好呢。”
“哪里像你爸小时候，没得吃，没得穿，哪才是真的惨。”
这些话，张青云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原来的他每次听到后，心里总是会忍不住内疚和感激，觉得自己亏欠爷爷奶奶实在太多了。
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张青云，听到这些话，心里已经毫无波澜了。
他打开一包糖，取出一根放在嘴里。
咬了一口后，又吐了出来。
“哎，你这孩子，咋这么浪费呢？”奶奶说，“我和你爷爷都舍不得吃，千里迢迢给你带回来的。”
“苦的。”张青云说，“里面沾了别的东西。”
“能吃就行，挑什么？”爷爷训斥道，“脏的地方不吃，别的地方还是能吃的。”
张青云没说话。
这些糖，一看就是随手塞在行李箱子里，一路颠簸，糖外面裹着的塑料纸并不是密封的，一路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脏东西了。
而且那几件衣服，全都不合身，上面沾了不少食物留下的印子。
他本来以为是赵浩然的旧衣服。
但是仔细看看，赵浩然绝对不会穿这种质量的衣服，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行了，你去给我们煮点饭吃。”爷爷不耐烦地说，“听村里人说，你最近都在隔壁安燕家吃饭？那个女人，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你别高出什么事情来。”
“也不能这么说。”奶奶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打断了爷爷的话，“听说安燕根本就没结婚是吧？”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安燕是比你大了一些。”
“但如果你们合适的话，其实一边上学，一边要个孩子也没什么。”
“反正你毕业以后也是要回村子的。”
“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爷爷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啊对对，你没事就多和她接触，当初啊，你爸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和你妈结婚了。”
“咱们弄巡礼的孩子，结婚早，也没啥。”
张青云在心里呵呵一笑。
现在，他心中的那点念想全都被磨平了。
他确实和安燕有关系，但爷爷奶奶并不知道。
虽然张青云不在意安燕的年龄，但他们两个的年龄差，放在正常的长辈眼中，那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更别提什么上学的时候生娃了。
爷爷奶奶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张青云脸上去了。
这是生怕他今后有出息，故意让他在应该学习闯荡的时候，沉迷女色，然后毁掉自己的学业。
在这个年代，大学生管理得非常严格。
别说生孩子了，张青云记得，88年的时候，云南一些高等学府还是直接将“禁止谈恋爱”写入校规中。
在90年的时候，国家教委还规定，在学学习期间擅自结婚的，会被退学处理。
尽管南林大学不管学生恋爱的事。
但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结婚就有了孩子，那就是未婚先育，在这个年代，更是涉及到个人道德的大事！
再加上张青云已经是高考状元的身份，如果真出了这种事，绝对是巨大的丑闻！
“爷爷奶奶，你们说什么呢。”张青云故意说道，“上大学是不能结婚生孩子的，被知道，那就是直接退学。”
“退学也没啥。”爷爷笑着说，“不行你就回来，种地养活自己也挺好的嘛，到时候我还能早早报上重孙子。”
“是啊，你就放心生，生下来我们给你带。”
呵呵。
看我相信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张青云这辈子估计也毁了，被孩子套牢，名声扫地，再也走不出这座村子。
如果是那样，这两位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们绝对会找各种借口，拍拍屁股直接离开。
“你们说去看爸爸妈妈，他们到底在哪里？”张青云的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变冷了下来。
“爷爷，你这身衣服不便宜吧？虽然没有牌子，但摸起来面料很不错。”
“还有这个行李箱，应该是从国营百货商店买的，这种好东西，就连镇上都买不到。”
张青云打开行李箱，摸了摸。
“外面是高级人造革，两边有暗锁，里面布衬做的很惊喜，这样讲究的做工，至少要三五十块了。”
还有行李箱里的各种小物件，全都不便宜。
这是这些东西都有个共同点，就是质量好但外表看着很朴素。
张青云只觉得，真是太欺负人了。
原来他觉得自己家里穷。
但实际上，只有他一人穷而已。
这些东西，在前世的时候他也见过，不过他那时候是个货真价实的死书呆子，哪里懂这些，随便两句就被忽悠过去了。
现在他懂了，心也越来越冷了。
“这是你爸妈给的。”爷爷说，“你爸妈在南边打工，那边大老板多，垃圾箱里到处都是不要的东西，还有全新的，捡回来给我们用的。”
“青云，你这孩子咋回事？”
“别以为自己成了啥高考状元，就开始虚荣了！要不得，你这样是要不得的，等你出去就知道了，高考状元算个屁。”
“行了，你去自己房间看书吧，我们也累了。”
张青云没有说话，至少看了眼奶奶穿的凉鞋。
嗯。
深褐色的人造革凉鞋，一双至少十五块，只有市里有卖的。
这双鞋是新的。
应该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渣男爹给买的。
但张青云记得，从小时候，他就看到奶奶每年夏天都穿差不多款式的凉鞋，每年都换。
奶奶告诉他，这都是在镇上垃圾堆里捡的别人不要的。
当时张青云还偷偷哭了。
他发誓以后长大好好读书，不让爷爷奶奶再去捡垃圾。
现在看来。
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张青云有些疑惑，为啥渣男爹这么放着他，就这么笃定他长大以后会有出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