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大雪初晴。
帅府的气氛,却比风雪最盛时,还要凝重。
李琼的卧房内,所有北境军的高级将领,李显扬、周平、以及几位神机营和重骑营的统领,全都屏息静立,脸色难看。
在他们面前的床榻上,李琼半靠着,盖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呼吸很轻,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让一旁的齐嫣然心疼得直掉眼泪。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骑快马,闯入了镇北关。
马上的人,是赵勇的亲卫,他身中数箭,凭着最后一口气,将那份从魔鬼泪谷带回来的日志和玉盒,交到了李显扬手中,便昏死过去。
当那份记录着龙烬石秘密的日志,在众人面前被展开时。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龙烬石,燃之可生奇火,熔炼钢铁,无坚不摧。”
李显扬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
“若能用此石,打造一支万人的重甲骑兵,天下谁可抵挡。”
所有都是沙场宿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背后,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无敌。
代表着一场足以颠覆现有所有战争模式的,恐怖的军事革命。
“皇帝,好大的手笔!”周平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们终于明白了。
皇帝处心积虑,不惜动用龙骧卫,也要染指魔鬼泪谷,其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续命的草药。
而是这支足以横扫天下的,无敌之师!
“拓跋雄也知道了。”齐嫣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那名亲卫身上的伤口:“赵勇他们,在谷底遭遇了黑风部落的伏击,死伤惨重,如今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在暗中铸造屠龙之刃。
一个虎视眈眈的草原枭雄,也窥见了这把刀的锋芒。
而北境夹在中间。
一旦让任何一方,成功掌握了龙烬石的开采和锻造之法,那么北境军引以为傲的神臂弩和重甲,都将变成一堆笑话。
到那时,等待他们的,只有被碾碎的命运。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种末日将至的窒息感。
他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那个虚弱的男人。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是北境的定海神针。
可现在,这根神针,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房梁,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
他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瘦削,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夫君!”齐嫣然的眼泪瞬间决堤:“你的身体……”
“扶我起来。”李琼重复道,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显扬和周平对视一眼,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李琼从床上扶起。
当他的双脚,重新踏在坚实的地面上时。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身体,晃了晃。
但他,站住了。
“甲来。”
他吐出两个字。
李显扬愣住了。
“将军,您的身体……”
“我说,甲来!”
李琼的声音,陡然提高,那股久违的,属于北境战神的铁血煞气,猛然爆发!
在场的所有将领,身体都是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齐嫣然看着丈夫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她擦干眼泪,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了那件绣着麒麟的玄铁战甲。
她亲自,一片一片地,为丈夫穿戴起来。
甲胄冰冷而沉重。
穿在李琼那消瘦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旷。
但当最后一块护心镜扣上时。
所有人都感觉,那个无所不能的北境之主,回来了。
李琼没有再让任何人搀扶。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他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挂在墙壁上的疆域地图前。
他的目光,没有看京城,也没有看北境。
而是落在了那片广袤无垠的,代表着草原的区域上。
他的手指,在那片区域上,轻轻划过。
从黑风部落,到白羊部落,再到更远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游牧势力。
“皇帝想要龙烬石,但他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拓跋雄也想要龙烬石,他近在咫尺,野心勃勃。”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棋手。”
“但他们都忘了,这片草原,谁说了算。”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心腹爱将。
“传我将令。”
“第一,命周平,立刻带人驰援赵勇,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和剩下的兄弟,活着给我带回来。告诉他,他是我们北境的英雄。”
“是!”周平虎目含泪,重重捶胸领命。
“第二,命李显扬,以我的名义向草原所有部落发出邀请。”
“就说,我李琼,要在镇北关,召开一场英雄大会。”
“所有部落的首领,只要来了,每人赠送一百套我们北境最新式的铠甲,一千支神臂弩的弩箭。”
“什么?”李显扬大惊失色,“将军,这是资敌啊!”
把北境军赖以生存的装备,送给那些潜在的敌人?
“这不是资敌。”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在告诉他们,谁才是草原的王。”
“拓跋雄不是想整合草原吗?那我就先把他,从草原孤立出去。”
“我要让所有部落都看看,跟着我李琼,有肉吃。跟着拓跋雄,只有死路一条。”
“第三。”李琼的目光,转向了窗外,那片属于黑石矿场的方向。
“去请影过来。”
他的声音,变得幽深而危险。
“皇帝的刀断了。拓跋雄的刀,也该磨一磨了。”
“我要让这片草原,在冬天里,烧起一把大火。”
“一把足以将所有人的野心,都烧成灰烬的大火。”
他站在地图前,身披玄甲,苍白的脸上,燃烧着疯狂的战意与算计。
那不是一个病人。
那是一尊从沉睡中苏醒的,执掌生死的战争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