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东头住着个叫王厚才的庄稼汉,人如其名,一辈子勤勤恳恳,守着祖传的三亩薄田过活。他有个儿子叫王福,年方二十,尚未娶亲。
这年春天,王厚才得了场重病,眼看快不行了,他把王福叫到床前,气若游丝地说:“儿啊,咱家那三亩田,你尽管耕种,唯独切记,万万不可种西头那半亩黑土田,那是祖上交代过的‘禁地’,种了要遭祸殃啊!”
王福含泪答应。没过几天,王厚才就咽了气。
王福安葬了父亲,独自操持起农活。他谨记父亲遗训,春耕时节,只种了东头两亩半地,特意空出西头那半亩黑土田。
转眼到了夏天,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那道士路过王福家田地,忽然驻足西头黑土田前,脸色大变。
王福正好在田间除草,道士急忙上前问道:“这田是谁家的?为何荒着不种?”
王福如实相告。道士绕着黑土田走了三圈,掐指一算,摇头叹息:“此田乃‘聚阴地’,下埋冤魂,阴气极重。不过...”道士话锋一转,“若以特殊方法种植,或可逆天改命,收获非凡。”
王福听得心动,忙问如何种植。道士从怀中掏出一包种子递给他:“此乃西域奇花,名‘忘忧草’,你趁月圆之夜种下,每日寅时浇灌,七七四十九日后便有收成。切记,花开之时,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采摘,只等花落后收取果实。”
王福接过种子,正要道谢,道士却已飘然远去。
当晚正是十五月圆,王福想起道士的话,看着手中那包从未见过的种子,心里挣扎不已。一边是父亲的临终遗言,一边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最终,他还是扛起锄头,悄悄走向了西头黑土田。
月光下,黑土泛着诡异的光泽。王福破土播种,每挖一锄,都感觉地下有股寒气直往上冒。好不容易种完,他已汗湿衣背。
从那天起,王福每日寅时起床浇灌。说也奇怪,这种子三天就发了芽,七天就长了半尺高。叶片碧绿油亮,茎秆挺拔,长势惊人。
到了第二十天,地里已是一片茂盛。王福越看越觉得这植物眼熟,忽然想起曾在镇上药铺见过——这分明是罂粟!
王福心里一惊,罂粟在当地被称为“鬼田花”,传言会招来厄运。他想全部拔掉,却又舍不得近一个月的辛苦。犹豫再三,决定还是等花期过后,按道士说的收取果实。
第四十九天黄昏,王福再到田边,只见半亩地里开满了碗口大的花朵,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在夕阳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王福看见花田中有个人影在走动,仔细一看,竟是去世半年的父亲王厚才!
“爹!”王福惊呼。
王厚才转过身,面色青白:“儿啊,你为何不听我的话?这鬼田种不得啊!快把这些花都烧了,否则大祸临头!”
王福吓得连连后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等他爬起来时,花田中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王福战战兢兢回到家,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柴刀火石来到花田,准备按父亲“显灵”说的烧掉这些罂粟。
可到了田边,他又犹豫了——这些花开得如此绚烂,再过几天就能结果,说不定真能卖个好价钱。最终,贪念占了上风,他收起柴刀,转身回家。
七日后,罂粟花开始凋谢,枝头结满了椭圆形的果实。王福按照道士教的方法,小心收取浆液,制成了几大块黑色的膏体。
他带着这些膏体到镇上药铺,果然卖了个好价钱。掌柜的还跟他约定,有多少收多少。
有了钱,王福翻修了房屋,添置了新衣,甚至开始有人上门说亲。他渐渐把父亲的警告抛在脑后,第二年春天,不仅又在黑土田种下罂粟,连另外两亩半地也全都改种了这种“忘忧草”。
村里有人劝他别种这么多,王福却不以为然:“这种花价钱好,来钱快,比种粮食强多了!”
渐渐地,村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开始来找王福买那些黑色膏体。他们不再干活,整日聚在一起吸食。王福明知不妥,但看在钱的份上,仍源源不断地供应。
这年夏天,村里发生了怪事。先是村头的李二狗吸食过量,半夜发狂跳了井;接着是赵四家的儿子,为买膏体偷光了家中积蓄,气死了老母亲。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说王福种的是“鬼田”,招来了灾祸。
一个月圆之夜,王福在睡梦中被阵阵哭声惊醒。他起身查看,隐约看见罂粟田里有无数人影晃动。
他提着灯笼走近,骇然发现田里站着十几个面色惨白的人——都是因罂粟而死或受害的村民!
“还我命来...”李二狗七窍流血,向他伸手。
“赔我钱财...”赵四家的儿子眼窝深陷,状如骷髅。
“你这害人精,不得好死...”众人齐声咒骂,向他逼近。
王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回家中,紧闭门窗。这一夜,他听见窗外哀嚎不断,几乎疯掉。
天亮后,一切恢复平静。王福战战兢兢开门查看,只见罂粟田被踩得一片狼藉,像是被许多人践踏过。
他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噩梦。可接下来几天,怪事接二连三:家中水井突然干涸,养的鸡鸭一夜之间全部暴毙,灶台生火就灭...
更可怕的是,王福开始出现幻觉。白天看见已故的父亲在田间哭泣,晚上听见无数冤魂在窗外索命。他整日精神恍惚,田地也荒废了。
这天,村里来了个游方和尚,挨家挨户化缘。当他路过王福家时,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房门连念三声“阿弥陀佛”。
王福开门相见,和尚见他面色发黑、印堂晦暗,惊问:“施主,你可是招惹了极阴之物?”
王福如见救星,连忙将种罂粟的前后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听罢长叹:“罪过罪过!那道士必是邪魔外道,借你之手种这害人之物。此花名曰忘忧,实为招灾。你为贪念所惑,不仅害人害己,更惊扰了地下亡灵。”
“求大师救命!”王福跪地磕头。
和尚扶起他:“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化解此劫,你需做到三件事:第一,立即焚毁所有罂粟及制品;第二,散尽不义之财,助建村学;第三,在黑土田上建祠堂,超度亡灵。如此或可挽回。”
王福连连答应。第二天,他当众烧毁了所有罂粟和膏体,又把卖罂粟所得的钱全部捐出,在村里建了学堂。
最后,他请来和尚做法事,在黑土田上建了一座小祠堂,供奉所有因罂粟而死的亡灵。
祠堂建成当晚,王福梦见父亲王厚才。这次,父亲面色平和,微笑着说:“儿啊,你终于醒悟了。记住这个教训,勤恳做人,莫再走捷径。”
自此,清溪村再无人种植罂粟。王福重新种上粮食蔬菜,虽然辛苦,但睡得安稳。那半亩黑土田上的祠堂,则成了村民祭奠先人、警示后代的场所。
每年清明,王福都会去祠堂上香。他常对年轻人说:“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