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经纪人阿姆·特勒姆的电话，苏哲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休息，任由失败的苦涩在心中发酵。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却照不亮他心中的迷雾。他抓起车钥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驱车掉头，重新返回了球队的训练馆。
他需要一个答案。他需要找到那把解开死结的钥匙。
训练馆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和安静，只有走廊里的应急灯散发着幽暗的光芒。苏哲熟门熟路地走向录像分析室，他打算一个人把今天比赛的录像再看几遍，一帧一帧地看，直到找出问题的根源。
然而，当他轻轻推开录像分析室厚重的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房间里并非一片漆黑，而是灯火通明。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白天比赛的录像，而屏幕前。
两个高大的身影正静静地坐着，一个是德克·诺维茨基，他标志性的金色长发在灯光下有些凌乱。另一个，则是如山一般沉稳的姚铭。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到是苏哲，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并不意外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也会来。”姚铭率先开口，他转过头，对着苏哲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
德克则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用他那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说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坐吧，苏。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而不是等着教练告诉我们怎么做。”
苏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失败后各自为战，互相指责。
而现在，球队的三个核心，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惨痛的失利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到这里，共同面对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他走过去，在德克身边坐下。没有教练，没有助教，甚至没有其他队友。这场在深夜里自发举行的会议，只属于达拉斯小牛队的三个王。
新加盟的控卫安德烈·米勒虽然经验丰富，但他更多的是一个战术的执行者和梳理者，而不是战术的奠基人。真正的化学反应，必须从他们三个人之间，从根源上产生。
巨大的屏幕上，比赛录像被姚铭用遥控器倒回，然后以慢动作播放。每一次拥挤的跑位，每一次犹豫的传球，每一次失败的配合，都被无情地放大，呈现在三人面前。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但这一次，不再是更衣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而是一种专注的、寻求答案的沉静。
“问题是空间，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空间。”苏哲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用手指着一个暂停的画面。
画面中，姚铭在低位持球，而他和德克，以及他们的防守者，全都聚集在罚球线以内。整个半场，看起来像一个拥挤的罐头。
“姚哥，你看这里，”苏哲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当你在低位要到位置，准备单打时，我和德克的本能反应是向你靠拢。我的想法是，如果他们包夹你，我可以接应你的分球，或者利用防守的收缩进行空切。德克的想法可能也类似。但结果是，防守我们的人也跟着我们一起收缩了进来，你的进攻空间瞬间就被压缩到极致。本来是一对一，结果变成了一对三，甚至一对四。”
德克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指着屏幕上的另一个回合，那是苏哲持球突破的画面。
“同样的问题，苏。当你持球从外线发起攻击时，我和姚的习惯性打法，是往篮下移动。我准备冲抢进攻篮板，或者在侧翼接应你的分球投篮。姚则是在篮下形成巨大的牵制力。这在过去我们各自的球队里，都是最高效的打法。但现在，我们两个大个子往里一站，等于提前把禁区给堵死了。你面对的不再是一道防线，而是两道，甚至三道。你的突破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每次都像冲进一堵墙里一样。”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过去十几年篮球生涯中最成功、最习惯的方式打球，但当这三种成功的模式叠加在一起时，却产生了负面的化学反应。
姚铭一直沉默地听着，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他等到两人都说完，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说的都对。我们不能都挤在禁区附近，那不是打篮球，那是打橄榄球。我们的打法，必须有人做出改变，做出牺牲。”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补充道：“或者说，不应该叫牺牲。而是用一种更聪明、更高效的方式去打球。我们三个人，都拥有外线投篮的能力，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但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利用起来。”
姚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三人头顶的迷雾。
是的，改变。
不是谁对谁错，不是谁应该让步，而是如何利用彼此的特点，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能够让三个人威力都最大化的进攻体系。
三人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交汇，碰撞出前所未有的火花。他们都明白，抱怨和沮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将三个顶级的进攻武器，巧妙地组合、镶嵌，最终融合成一个流畅、高效、无法阻挡的整体。
这个夜晚，他们没有再讨论失利带来的负面情绪，而是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剖析彼此的进攻习惯。
分析各自的优势和劣势，甚至开始在战术板上画起了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跑位路线。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但录像分析室里的灯光，却显得愈发明亮。一把解开死结的钥匙，正在被他们合力锻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