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阁的余温尚未散尽，陈多灵已带着林溪往灵植园走去。刚过器阁，就见赵铁山蹲在园门口，手里举着把新打的小锄头，正跟株半人高的“挠痒树”较劲——那树的叶子毛茸茸的，被锄头一碰就簌簌发抖，枝桠还往赵铁山胳肢窝底下钻，逗得他直咧嘴。
“我说铁山，”陈多灵远远喊了声，“你这是跟灵植切磋武艺呢？”
赵铁山手一抖，锄头差点砸到脚，挠痒树却“噗嗤”一声，抖落几片叶子，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笨”字。“这破树成精了！”他红着脸直起身，锄头上的聚灵阵纹还在闪，“王丫那丫头说它能辨善恶，我就想试试……”
“它叫‘嬉皮树’，”林溪笑着解释，指尖拂过树干，那树立刻蔫了似的垂下枝桠，“上个月刚从南境移来的，最爱捉弄身上带着火气的人——你刚打完铁，灵力燥得很，可不就被它盯上了。”
陈多灵低头看地上的“笨”字，忽然觉得叶片纹路有些眼熟。腰间的方舟木牌微微发热，幽幽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嬉皮树叶片纹路含简易灵语，与佛塔地宫壁画边缘纹饰同源，推测为上古灵植与梵文结合的变种。”
他正想细问，灵植园里突然传来阵惊天动地的“呼噜”声，震得园门口的“醒神花”都缩成了花苞。“是‘醉仙草’又睡过头了！”林溪一拍额头，拉着陈多灵往里跑，“昨天让它给‘晨昏果’当保镖，别被‘偷嘴猴’啃了，这下可好……”
灵植园深处，一片紫蓝色的草甸正随着呼噜声起伏，草叶间还夹杂着几颗啃了一半的晨昏果，果皮上留着小小的牙印。草甸中央卧着株两人高的仙草，叶片像层层叠叠的绿被子，正盖着颗圆滚滚的果子——那果子浑身是毛，此刻正抱着仙草的根茎打盹，嘴角还挂着果渣。
“这就是偷嘴猴？”陈多灵挑眉。他只听说过偷嘴猴是种灵植精怪，专偷灵果吃，没想到长得像颗会动的毛栗子。
“可不是嘛，”林溪叉着腰，故意提高声音，“苏老说了，谁要是再偷晨昏果，就把他泡进‘苦胆泉’里当药引！”
那毛栗子果子“噌”地蹦起来，落地时化作个三尺高的小毛孩，眨巴着圆眼睛看陈多灵，突然指着他腰间木牌喊：“方舟……有方舟的味道！”
陈多灵心中一动。偷嘴猴天生对上古灵气敏感，看来方舟的气息确实瞒不过灵植精怪。他刚要说话，醉仙草突然打了个哈欠，叶片掀开，露出底下藏着的半篮忘忧果——竟是王丫昨天丢的那篮。
“原来你把果子藏起来了。”林溪又气又笑，“还装睡护着偷嘴猴，回头让赵铁匠给你焊个铁笼子！”
醉仙草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撒娇，忽然往陈多灵脚下推了颗忘忧果。果子滚到他脚边，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的果核——果核上竟有个极小的“佛”字，与佛塔梵文如出一辙。
“幽幽，解析。”陈多灵默指令。数据流瞬间涌入脑海：忘忧果吸收方舟逸散的灵气，果核发生异变，形成天然梵文，具备安神定魂之效。
“这果子留着吧。”他捡起果核，“给墨尘的回阳草当肥料，说不定能让草叶长梵文。”
小毛孩突然拉着他的衣角，指着灵植园最深处：“那边……有会哭的石头，跟偷嘴猴一样可怜。”
林溪脸色微变：“是‘镇魂石’。三年前从北境运来的，说是能镇压邪祟，可总在夜里发光，还带着哭声，我一直没敢动它。”
陈多灵跟着小毛孩往深处走，越靠近那片区域，腰间木牌越烫。幽幽的声音带着警示：“检测到高强度镇魂能量，与墨尘黑木牌同源，且有噬魂瘴残留气息。”
穿过片“会说话的藤”——这藤能模仿人声，此刻正学着王丫唱《种地谣》——眼前出现块丈高的黑石，石上布满裂纹，隐约有绿光渗出，还真有呜呜的哭声传来。
“就是它。”小毛孩缩着脖子，“夜里会有影子从石头里出来，抢灵植的灵气。”
陈多灵伸手按在黑石上，元初之火探入，立刻感觉到股熟悉的寒意——与锁魂砂的寒气如出一辙。《天炉万象录》的“破阵篇”自动运转，与幽幽解析的镇魂石结构重叠：这根本不是石头，是块被噬魂瘴污染的方舟碎片！
“原来第三枚碎片在这。”他低声道。十年前佛塔坍塌时飞散的三枚碎片，一枚成了他的木牌，一枚被墨山派所得，最后一枚竟被当成镇魂石运到了云启学院。
黑石突然剧烈震颤，裂纹中涌出黑雾，凝成无数只黑手抓向小毛孩。陈多灵祭出元初之火，金芒化作火墙，同时低喝：“幽幽，启动方舟净化！”
幽蓝光芒从木牌迸发，在黑石上空凝成巨轮虚影，船身梵文亮起，与天炉万象录的“净化篇”交织，形成道金蓝相间的光柱，直直刺入黑石。黑雾发出惨叫，渐渐消散，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碎片——比墨尘那枚更完整，上面刻着方舟的能源核心图。
“检测到第三枚碎片，共鸣度提升至70%，解锁功能：灵植沟通。”幽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可与灵植精怪直接交流。”
话音刚落，小毛孩突然指着黑石喊：“它说……它不是故意的，是被瘴气逼的！”
陈多灵果然能听懂黑石的“话”了——那是种微弱的意识流，带着痛苦与歉意。他将元初之火注入碎片，温和地说：“以后跟醉仙草作伴吧，灵植园的灵气能慢慢净化你。”
黑石轻轻震颤，像是在点头，裂纹中渗出的绿光渐渐变柔，竟在石面开出朵白色小花，散发着忘忧果的清香。
“院长你看！”林溪指着不远处的会说话的藤，“它们开始学梵文了！”
那藤蔓果然在风中摇曳，叶片碰撞的声音竟像在念诵佛塔经文，与琴阁飘来的《丰年曲》混在一起，格外动听。小毛孩抱着陈多灵的腿笑：“以后偷嘴猴帮你看着碎片，谁也抢不走！”
正说着，王丫提着竹篮跑来，老远就喊：“林姐姐，苏爷爷让我来采‘笑靥花’，说给墨尘哥哥的温魂散加味，能让药不苦！”
她跑到近前，看见小毛孩突然瞪大眼：“呀，是偷嘴猴！我认得你，你偷了我三回忘忧果！”
小毛孩缩成毛栗子，滚到陈多灵身后。王丫叉腰：“苏爷爷说了，偷东西要罚——罚你给我当坐骑，带我去摘笑靥花！”
毛栗子果子犹豫了下，慢慢展开，变成个毛茸茸的小马驹，还讨好地蹭了蹭王丫的手。王丫乐了，翻身骑上去，小毛孩载着她往花海跑，一路留下串串笑声。
“这丫头，跟她爹王猛一样，总能治住调皮的。”陈多灵失笑。
林溪忽然指着花海：“笑靥花全开了！”
只见原本半开的笑靥花此刻竞相绽放，花瓣层层叠叠，竟组成个巨大的“佛”字，与忘忧果果核上的字迹呼应。幽幽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方舟碎片与灵植园形成能量循环，生之灵源浓度提升30%。”
陈多灵望向花海中央，那里的笑靥花簇拥着块新露出的石碑，碑上刻着行字，是《天炉万象录》里没有的篇章：“一花一世界，一草一方舟。”
他忽然明白小灵那句“生灭同源”的深意。方舟碎片曾是镇魂的利器，却在灵植园的生机中化作滋养草木的灵源；偷嘴猴是偷果的精怪，却能守护碎片；连那会捉弄人的嬉皮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善意。
“该去看看苏老的温魂散了。”陈多灵转身往回走，木牌的幽光与灵植园的绿意交织，“说不定墨尘正被王丫逼着喝苦药呢。”
林溪跟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文渊阁主说要给灵植园写本《草木语》，让小毛孩当翻译，说要把每种灵植的悄悄话都记下来。”
陈多灵想象着文渊阁主趴在案上，一边听小毛孩吱吱叫，一边歪歪扭扭写字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灵植园的风带着花香拂过，会说话的藤又开始学王丫唱《种地谣》，嬉皮树的叶子在地上拼出“热闹”二字，黑石上的白花轻轻摇曳，像是在应和着这片土地的心跳。
他知道，三日后的借火宴，不会只有回阳草与方舟碎片。还会有偷嘴猴偷来的灵果，醉仙草酿的花蜜，笑靥花拼的梵文，以及灵植园里所有草木的祝福——这些比任何神器都珍贵的东西，才是云启学院真正的根基。
腰间木牌轻轻震颤，像是在与这片生机勃勃的天地共鸣。陈多灵低头抚过木牌，仿佛能听见方舟核心在低语，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真相：所谓失落，从来不是找不到归途，而是没遇见能让你甘愿停留的烟火人间。
灵植园外，赵铁山还在跟嬉皮树较劲，只是这次他没举锄头，而是蹲在树下，给树浇了瓢息壤胶：“算你厉害，下次给你打个银项圈，比王丫的还好看。”
嬉皮树叶片沙沙作响，往他手里落了片新叶——叶面上竟有个小小的“铁”字，像是在认亲。
陈多灵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云启学院的道，或许就藏在这笨拙的温柔里：铁匠给树打项圈，仙草护着偷果精，石头开花，藤蔓念经，还有个藏着方舟的院长，在灵植园里听草木说悄悄话。
这大概就是小灵说的“万象”吧——不必惊天动地，只需在寻常日子里，长出属于自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