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写了的。”季鲤说着，从书包内拿出作业本，可原本记忆中的作业本，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一本课外读物。
书名是《窄门》。
“嘶。”张雨辰眼见黄太后已经检查完了半组，某位同学已经不幸被发现没写，直接被拎了起来，扔飞到后排罚站。
是物理意义上的扔飞。
而负责检查三，四组的陆舒已经从座位上站起，开始从第三组的第一桌向后检查了起来，且检查的速度极快。
“不行我的给你吧。”想象到季鲤被黄太后扔飞摔在地板上的惨状，张雨辰不忍道，“我身子强壮点，扛摔。”
“不用。”季鲤按住了张雨辰滑来的作业本。
“我现在跑去隔壁班借，隔壁班也是黄太后教的语文。”
季鲤刚想起身，却看到陆舒已经走到了自己旁边，心中暗道不好。
这第三组全是好学生，没一个没写作业的，所以陆舒检查的极快。
刚刚检查其他同学作业时一直温温柔柔微笑的陆舒，此刻正食指绕着发尾打圈，看向季鲤的笑容多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玩味。
“陆课代表，这不对吧，不应该从我们组第一排开始检查吗？怎么先从后面开始了？”
张雨辰发言挣扎，想给季鲤再争取点时间。
陆舒指尖轻轻叩在季鲤旁的桌角，校服袖口露出百达翡丽的腕表：“张同学记岔了呢，上周班会刚调整过检查顺序——“她突然俯身靠近僵住的季鲤，发梢轻扫过季鲤桌前课外书上《窄门》的标题，一字一句轻声道，“季同学，你不会，没写吧？“
“写了，当然写了。”
季鲤恢复了镇定，就跟真写了一样，淡定的摊了摊手，示意陆舒随便翻阅。
“哦，那我可要好好检查一下了呢。”
陆舒面上温柔的翻动起了那本课外读物，实则凑到季鲤的耳边低声轻语：
“季同学，我发现你作业好像没写哦。”
少女清甜的嗓音带上了一丝软糯，温热的气息烫着季鲤的耳朵，听的人心慌意乱。
“我记得我今早和季同学说过，季同学，现在拒绝我的话，等下——”
葱白的指尖从课外书上滑过，少女琉璃似的瞳仁里晃动着玻璃窗折射的晨光。清晨的风吹起，将山茶花味的发香和她刻意拖长的气音一同送进季鲤耳膜：“不，要，后，悔，哦。“
“不过，现在答应我一件事，这次可以放过你。”
“不然——”
陆舒话头一转，红笔尖在记名册“未带作业“栏悬停了几秒，将要写下去时，见季鲤点头，便转腕在已完成栏下写上了季鲤的名字。
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取出少女米白色外壳的手机，上面微微亮着她的个人二维码。
季鲤无奈悄悄掏出手机，加上了好友。
还有一件事，接着，陆舒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内伸出，握着什么。
季鲤见陆舒得寸进尺，似乎要拒绝。
“老季，不行你就出卖下男色吧。”
张雨辰眼见黄太后马上要检查完一二两组，等下肯定会注意到这里，赶忙焦急的劝告。
班主任的压迫下，季鲤只能伸手接过陆舒手里的东西。
灼热的温度烫的他手不自觉的向后收缩。
两个水煮蛋也差点掉在地上，陆舒又稳稳拿住，放回了季鲤手心。
她故意将鸡蛋贴着季鲤掌心缓慢滚动，鸡蛋在季鲤的手骨节上来回游移，就像抚摸他的手一样。
“早饭吃那点营养可不够哦，看你手都冻僵了，刚好暖暖手。”
陆舒说完莞尔一笑，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同学面前温柔大方的样子，往前走去继续检查起作业。
季鲤握着掌心有些烫手的两个鸡蛋，面色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张雨辰咳了两声，季鲤才回过神来。
“老季，你刚耳朵红了。”
“天冷冻的。”
......
“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第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出乎他们意料是，在上课时，黄太后似乎又变回了一个正常的老师，正常的授课，正常的叫人回答问题，正常的布置作业。
吹着室外丝丝缕缕的冷风，众人多少次恍惚，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的课堂上。
只是王坎的死，付伟杰被抹去的半张脸都在血淋淋的告诉众人，这里并不安全。
关于作业本被调换这件事情，季鲤上课时早已在脑中想过，虽然有些猜测，但没有信息，自然没什么头绪。
眼下还是先收集信息。
季鲤早就站了起来，打算去外面走走，或者找找有脸的同学聊聊。
这是众人一进教室里来就发现的，班上除去他们十三人，有脸的同学竟然还有多达七位，当然，现在是六点五位了。
与其他无脸同学的区别似乎在暗示着这几人的特殊。
季鲤走向这六点半人中作为那半个的付伟杰座位，却发现已被罗闻博捷足先登了。
“伟杰，今早太后的课。你怎么敢迟到的，我已经尽力帮你拖延了。”
“睡....睡过头了，谢谢你的好意。”
“那，昨晚发生了什么，睡的这么晚啊？”
罗闻博的继续谨慎的引导，他和季鲤所想的一样，最重要的是先确定，这六个半的有脸人是否是和他们一样的“读者”。
“昨晚熬夜看小说，看过头了嘿嘿。”
付伟杰似乎想到了小说中的某个情节，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唉。”
罗闻博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坐在一旁的季鲤，打趣道：“呦，季同学~~”
只跟季鲤隔着一条过道，作为第三组最后一排的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早读检查作业时季鲤那发生的事情。
“其他几个有脸同学什么情况？”
季鲤自动屏蔽了罗闻博的挖苦，二人走到了角落，将头伸出窗外，低声交流起来。
这也是季鲤今早和张雨辰所说的，一定要装成正常的学生，要把自己真的代入成十七六岁的少年，千万不能暴露出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那晚的阅读提示里有一句：“你与他们不同。”
作为总领副本的阅读提示，自然是不能不重视。
这点两人自然是很默契，所以交流的事情自然放到了窗户外。
情况都很正常，除了有着自己的脸以外，似乎和其他的无脸同学一样，一样能笑，交流，写作业，上课也会和你聊天。
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有什么思绪吗？”
罗闻博回头看了眼时钟，又偷瞄了眼芜双，再转过头来。
“有脸和没脸更像是一种象征，目前的我们，都没有人违背规则，自然也就没有出现无脸的情况，你想，有脸的同学违反班规后是被抹去半张脸，那么没脸的同学呢？”
说着，季鲤把口袋里的鸡蛋拿出，在窗台上敲了敲，剥起了蛋壳。
“你看，就像这样。”
“蛋壳剥开后是蛋白，再剥开就是蛋黄了。”
罗闻博看着季鲤手上的动作总结：
“你的意思是，脸是某种资源，代表着某种身份象征，当违规等触犯规则的行为越多时，就会渐渐失去这个身份，最后沦为最低身份的无脸人，也就是失去了‘你与他们不同的’中所指的不同，和他们一样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们要保持自己与他们的不同，保持自己的脸。”
季鲤点了点头。
“嗯......大致的想法是这样。不过目前线索太少，最好午休时你来主持大局，大家在群里汇总信息讨论下，教室内讨论总归不安全。”
“而且据我记忆里的印象，我们这些人中有不少在学校都有个一官半职的，也许有不少其他的信息渠道。”
季鲤说着，一口吞下了整个蛋黄，转头回到座位上。
刚刚谈话时，他总感觉到教室内有某种目光在注视着他和罗闻博，只是当他一回头时，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却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个看似正常的班级，平静下不知道藏了多少暗流涌动。
季鲤回到座位，谢溯和张雨辰正一脸憋笑的表情看着季鲤的桌面上的书，看到季鲤来了，谢溯满面笑容的开口：
“老季，你小子也装上伤感文艺青年了？”
“哪一句？”
“Je dois avouer que plus je suis loin de toi， plus je t’aime（我必须承认，离你越远，我就越爱你）”
谢溯发挥了他文学社成员的专长，憋着笑意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起来，朗诵完还不忘挪于下季鲤：“还是法语原文对照版的版本，老季你也太装了吧。”
“法语原文版？”
“刚刚陆舒假装翻我作业本时候随便翻到的吧。”
“真的是随便吗？这整页可就这句上画着道红线哦。”
“你是说，陆课代表在检查你作业的时候碰巧在这句上划了一条接近笔直的线吗？”
“这可真是太巧了。”
张雨辰瞪大双眼，嘴巴张成圆形，装作不可置信的样子。
“哇，那我们季同学和陆同学真是有缘啊。”
谢溯补上助攻，又来一刀。
“你们有病是吧。”
见到季鲤无奈的表情，两人心满意足的大笑起来。
季鲤回到座位上，微微摇头，把那本《窄门》收回合上，心中倒是感慨起来。
眼前一幕让他想起以前三人高中时也经常这样互相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