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怎么样了？”秦风追问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能感觉到瑞娜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像是被回忆里的尖刺扎到了。
瑞娜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后来……他还是没放过我。他当着我妈的面，把我……把我欺负了。我当时像疯了一样咬掉了他的耳垂，血顺着下巴流下来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杀了他’，可他一拳就把我打懵了，头重重磕在桌角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都疼。”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警察告诉我，妈妈趁他不备，从厨房拿了菜刀……砍向了他的头。然后，妈妈就……就用那把刀结束了自己。他们说，妈妈是为了护着我，可我宁愿她活着，哪怕我们一起讨饭，也好过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从那天起，我就像活在一个黑不见底的洞里。外婆把我接过去养，可我不敢跟人说话，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总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可我自己忘不掉，那个混蛋的脸，妈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夜里一闭眼就是噩梦。”
秦风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能想象出一个少女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突然被拽进地狱的绝望。
瑞娜擦了擦眼泪，继续说：“直到遇见杰克。他是个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男生，在学校里是音乐特长生，弹吉他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唱的歌能让人忘了所有烦恼。他本来可以回英国读大学，可他说喜欢这里的阳光，留下来了。”
她的语气里难得有了点暖意：“他说喜欢我，说我安安静静的样子很特别。可我当时自卑得像颗尘埃，每次他对我笑，我就会想起那个混蛋狞笑的脸——他们都很白净，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有点像，我怕得要死，总觉得这又是一场骗局。我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能有个这样温柔的人拉我一把，可真当他出现了，我却只想逃。”
“他追了我很久，不管我怎么冷淡，每天都在教室门口等我，给我带热牛奶，在我被调皮男生起哄时站出来护着我。学校里好多女生喜欢他，她们跑来警告我，说我配不上他，让我离他远点。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可心里又像有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想靠近又不敢。”
秦风轻声说：“换作是我，也会犹豫。但你该试试，哪怕最后不成，至少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伤害你。”
瑞娜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了：“爱情真的很神奇。我生日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宿舍，远远就看见操场那边亮堂堂的。他在宿舍楼下摆了一圈心形的蜡烛，手里抱着吉他，旁边放着一大束向日葵。他看到我，就开始唱歌，唱的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暖阳》。”
“整栋楼的女生都趴在窗户上尖叫，有人喊‘答应他’，有人吹口哨。我站在原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不是难过，是高兴，是激动，是觉得像做梦。他单膝跪下，举着个小小的银戒指，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伤口，我想帮你慢慢抚平’。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黑暗都被照亮了，我跑下去，死死抱住他，感觉像从地狱一下子飞到了天堂。”
秦风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也跟着松了口气，好像自己也跟着经历了那场救赎。
“跟他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甜的日子。”瑞娜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每次打饭都仔细挑出来；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兜里；会拉着我去琴房，教我弹最简单的和弦。我以为，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可为什么只在一起几个月？”秦风忍不住问，他能感觉到故事的转折要来了。
瑞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有个一直嫉妒我的女生，不知道从哪翻出了我小时候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杰克。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操场，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被……被欺负过。”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他说‘对不起，我接受不了，这是我的底线’。他说要分手，语气冷得像冰。”
她哭出声来：“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说要帮我抚平伤口的人，会亲手给我划开更深的口子。更让我恶心的是，第二天我就看到他跟那个告状的女生走在一起，手牵着手，笑得那么开心。如果他只是接受不了我的过去，我或许还能原谅，可他转身就跟别人好了，这让我觉得，之前所有的好都是假的，都是演给我看的！”
“那个女生后来还跑到我宿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脏’，说我配不上杰克。她知道杰克送过我一条彩金项链，非要抢过去扔进垃圾桶。那项链我一直戴着，像个傻子一样骗自己，他只是一时生气，总会回来的。我不肯给，她就上来打我，扯我的头发。”
瑞娜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愤怒：“杰克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打我，然后走过来，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那一下打得我耳朵嗡嗡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心里更疼。他以前连大声跟我说话都舍不得，那天却像变了个人，眼神里全是厌恶。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好陌生，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这混蛋！”秦风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簌簌地掉，“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
“后来我才知道，他接近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瑞娜惨笑着说，“我哭着问他为什么，那些海誓山盟是不是都是假的。他被我问烦了，终于说了实话——他听说我外婆去世前留了一片果园，城里的开发商看中了，要出五百万美金买下来。他爸就在那家开发公司的财务科，是他爸告诉他的。他追我，就是想等果园卖了钱，分一杯羹！”
“我当时听了，只觉得荒谬又恶心。原来我以为的救赎，不过是另一场更精心的骗局。他看我没利用价值了，就毫不犹豫地把我丢了。”
“人渣！这种人就该遭报应！”秦风咬牙骂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报应？或许吧。”瑞娜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跟那个女生好没多久，就听说我家果园因为土地性质有问题，开发项目黄了，他爸的公司也放弃了。他大概觉得我彻底没价值了，没多久就跟那个女生分了手。”
“可谁也没想到，过了半年，城市出新规划，我家的果园刚好在规划区里，政府出面征收，虽然价格比开发商给的低，也赔了三百万美金。拿到钱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了很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听说，他为了追一个酋长的女儿，天天陪着去海边冲浪。有一天突然下大暴雨，刮起了龙卷风，他们的冲浪板被卷走了，两个人在海里挣扎。最后酋长的女儿被渔船救了上来，他却再也没回来，尸体都没找到。”
月光下，瑞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恨，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好像那些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人和事，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成了生命里一道模糊的疤痕。
秦风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坚强。被命运反复捶打，却还是硬生生撑了下来，像沙漠里的仙人掌，在贫瘠和干旱里，也努力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