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卓然的心里,竟有些难受了。
她啥时候不想要爷爷了?
“你们都和卓爷爷断绝关系,不就不要他了吗?
那六个爷爷也一样。
那些年,他们都被亲人抛弃,成了孤家寡人。
不同的是,他们的家人还时不时给他们寄来一点东西以示安慰,也想办法维系着属于他们之间的那点凉薄的亲情。
可你们,从没有想过维护过。
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
你们怕被连累从而受到牵连,八年间对卓爷爷不闻不问。
你们的那些血缘关系,已经死在卓爷爷心里了。
现在看着卓爷爷的身份地位更上一层楼,你们又想重修旧好了。
卓然,你不觉得你们所求的有点无耻了吗?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必须对谁好的道理。
人心换人心,亲人也一样。”
卓然脸颊有点涨红,但还是辩解道:“那几年,我们是没有办法才放弃了爷爷。
再说了,当年我还是个孩子,那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断绝关系这一点,卓爷爷那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他把自己的家人放在了第一位。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连累你们任何人,所以任由你们歪曲事实,甚至是无中生有举报他的罪名,以便你们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这些,卓爷爷从没怨恨过你们什么。
但人都是有私心的,有执念的。
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六十了。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重头再来,只有将所有的思念和情绪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儿孙身上。
他不会连累你们让你们跟着他去乡下受苦,但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他的家人能来一封信问问他,问问他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
他可是你的亲爷爷啊。
可你们连一封薄信都没有。
他病了,没人管;他饿了,没人问。
你如今站在这里谈亲情,说得轻巧,可曾想过他独自一人躺在土炕上咳得喘不过气时,有多寒心?
那不是别人,是从小把你抱在怀里、疼着你长大的爷爷。
他要的从来不多,只盼你们记得他还活着。
可你们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想回头?太晚了。
在他忍饥挨饿,遭受唾骂挨打,辛苦劳作,苟延残喘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对你们望眼欲穿的老人。”
卓然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愧色。
这一点,他们确实做的不是很好。
“现在他回来了,你们便要求他宽容大度,希望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开开心心接受你们,为你们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只要不对你们露出笑脸,你们就觉得委屈无比,认为卓爷爷太冷心冷清,太不知好歹。
而你们,就觉得很委屈,觉得只是卓爷爷欠了你们。
可卓然,你有没有站在卓爷爷的角度为他想一想。”
沐小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悦。
她见识过几个爷爷的苦难,也就更能理解他们回来时为什么不愿和家人相认。
那是因为,这些人不配!
他们享受着安稳日子时,不曾想过那个被他们抛弃的老人正在泥地里挣扎求生。
如今风平浪静了,便理所当然地伸手要亲情、要原谅,却从未反思过自己当年的冷漠与背叛。
血缘不是赎罪券,亲情更不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卓爷爷的沉默,不是软弱,而是心死。
他用八年孤苦守住了尊严,凭什么现在要为他们的理所应当买单?
“六个爷爷中,也就卓爷爷没有家人问候,一个人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被家人抛弃的老人,很可怜的!”
他们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哭诉委屈,却看不见老人眼底的风霜。
八个春秋,他独自咽下病痛与饥饿,他们可曾听见一声无助的叹息?
卓然僵硬地攥紧了拳头。
“不是的,不是没人关心爷爷的。
家里准备了一点东西的,但因为种种原因,爷爷........没能收到........”
她没好意思说那些东西被她妈妈送回了娘家。
她声音越说越轻,几乎低不可闻。
那些所谓的“准备”,不过是几件旧衣、几斤霉变的米,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
可就是这点东西,也被母亲以“省得麻烦”为由原封不动送回了娘家。
如今再提,不过徒增羞愧。
卓然垂下眼,不敢看沐小草的眼睛。
她知道,那些被推脱的探望、被遗忘的信件、被拒之门外的问候,早已铸成无法弥补的过错。
血缘割不断,可人心会冷。
爷爷不是不需要亲情,而是早已不信了。
沐小草在乡下出生,亲眼见证过牛棚里的那些人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也亲眼见证过有人扛不住被人糟践,扛不过饥饿,死在那牛棚里溅不起一点水花的。
她为那些老人感到不值,也为那些老人感到悲哀。
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炮火里,却死在了那些激进分子的手中。
他们本该被敬重,却被亲人践踏至此。
卓爷爷活下来已是奇迹,可活着的他,在他们眼里竟不如一段过往值得珍视。
他们谈委屈,可曾想过他蜷缩在漏雨的屋檐下时,连一口热汤都未曾喝上?
他们要认亲,却连一床御寒的棉被都不愿递出。
人心凉薄至此,又何怪他闭门不纳?
真正的孝不是事后的哭诉,而是当年风雨里的撑伞人。
而他们,早已失了资格。
“卓然,我认识卓爷爷的时候还不到十岁。
我也饿,那家人从来不让我们上饭桌,吃的都是他们一家人的残汤剩饭。
我那天见到卓爷爷的时候,他遍体鳞伤,手里,紧攥着几根草根。
草根上还沾着土,他就那样咀嚼着,背上背着背篓,还要捡牛粪。
那天,他还在发高烧,走路都打着摆子,可还是得要干活儿。
可能那时支撑着他的信念就是:他要活着回去见自己的儿孙。
我奶奶说,哎,都是可怜人。
可谁又想到,儿孙竟成了他晚年最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