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苍白的脸上那双弯弯的眉不经意间皱了一回,似有所感觉。
晏夫人瞧着她,眼睛里头露出一抹笑意,却又似透过她的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不由轻叹一声。
亲身生了一个孩子后,晏宁才真切理解为什么女人生孩子叫作“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那是与阎王爷争命哩。
已经见过了大姐儿才出生时模样的晏宁此时看着怀里自家的丑孩子,心中早已平静如水。
晏夫人就这样围着她忙前忙后,打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倒叫总寻着机会帮忙的时嘉一时无所适从。
还因为晏夫人总嫌他碍手碍脚的,将他赶去了书房独面孤灯,好在现下天儿不算凉,倒也能够忍耐。
晏夫人几经思忖,到底还是同晏宁提起,“我知道你与姑爷感情甚笃,可你瞧瞧,你才生了孩子,难道就叫姑爷独守空房?”
晏宁不爱听她说这个,不由皱起了眉,“国公爷尚且没说什么,母亲倒先心疼他了。若是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你是他的亲娘,是我的婆母哩。”
晏夫人不由气噎,气道:“我既不是他的亲娘,也不如你家婆母对你好,不过是为着你想,偏你最是个没良心的,何苦拿这话气我!”
其实早在话说出口,晏宁便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生个孩子,说话越发过口不过心。
只是听得晏夫人如此说,心中亦是上了劲儿,不肯低了头,两母女僵持了几日互不搭理,还是常姑姑从中斡旋才能相处。
饶是这样,晏夫人心里委屈得很,觉得自己好歹过来尽心尽力服侍了一两个月,如今却连句贴心话也听不得。
原提出那话儿也是为着她好,只不是自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与自己离心。
若不是为着孩子,谁耐烦受她的气?
如此这般想着,强忍到晏宁出了月子,搬回主屋,晏夫人便忙不迭告了辞,回家去了。
乔氏来看晏宁,却是安慰她,“都是一家子亲骨肉,母亲素来性子直,一点子心眼儿全用在了生意上头,对待家里人未免就差了些。若有什么话得罪了阿宁,还望阿宁看在我与你兄长的面子上,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哩。”
这话儿说的,晏宁忍不住挑了挑眉。
“如今府上,可是嫂嫂当家了呢?”
乔氏羞赧地笑,“母亲担心阿宁生产无人照应,在靖国公府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家里中馈又不能没人照看,只好叫我暂时帮把手。这回回去,母亲道是累坏了,只在家歇着,我将账目和钥匙交回,她也不要。”
晏宁直觉晏夫人如今与从前很有些不同,只哪里不同,一时却说不上来。
“或许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我天生就是来讨债的。两母女在一起待个一两日还则罢了,若是能多上一天半日的,反又闹腾起来,叫人心累得很。”
晏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伤了她的心。
“她如今,已是知道自己错了。”乔氏放轻了声音,只她不知,这话到了晏宁耳朵里,又不由的引她鼻子泛了酸,泪花儿瞬间盈了眼眶,只强自忍住。
“瞧我,总说些有的没的,招阿宁心酸。这会子才生了孩子,身子正虚着呢,可不敢如此这般伤心劳神,小心伤了身子,以后可不好调理。”
她忙起身,要帮晏宁擦拭眼中泪。
晏宁接了常姑姑递来的帕子擦了,复又向乔氏道:“她来照顾我,我自是感激她的。只是我与她向来是冤家,如何也不好变的。想来母亲见我也是气不顺,只劳烦嫂嫂和兄长替我堂前尽孝罢。”
乔氏忍不住虚虚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好说什么的。
都不是恶人,偏偏闹成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谁的过错,或许也没有人说的清楚。
一如这世间的许多事情,稀里糊涂论不出个对错,却又难以割舍,大概就这样凑合着过了。
送走了乔氏,时嘉才得了信儿从书房过来,一见她便笑道:“还不曾谢过夫人与我添了千金,几日过去,孩子出落得倒越来越像你了。”
“哪里像我?”晏宁白了他一眼,“我瞧着却是像你得很,一样的闹人。”
时嘉哈哈大笑,忽而揽住她不再纤细的腰身,低声道:“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像我们两个人。你辛苦了。”
晏宁转头,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不多时,眼泪便氤氲了布料名贵的衣衫,时嘉不语,只把她紧紧抱住,心中自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如今他有了女儿,更该是知道自己是这一家人的顶梁柱,许多事情,该当早些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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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兴这次用的时间比上回多了不少,回府后来见晏宁,垂手站在外间,神情严肃,隔着帘子道:“夫人,此回事情有些蹊跷,还请夫人屏退左右,容小的细细回禀。”
以前,来兴从来不是这般,晏宁不由坐直了身子,常姑姑上前在她身后垫了厚厚的大迎枕,好叫她舒服些。
奶娘上前抱走了孩子,晏宁挥手将兰心等人屏退,却单单留下了常姑姑。
“小的快马加鞭去了新州,寻到了留守在那里的赖成,他原是小的幼时的玩伴,为人最是可靠。据他所说,张素兰带着孩子走到那里便赁了房子住下,不再急着赶路,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赖成守了她几天,发现这妇人除了出门买菜,平日里倒也安生。只在小的回去的前一天,有陌生的男人出入她所住的那个院子。赖成悄摸着凑近听了听墙角,只听见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吵架。”
晏宁沉默听着,心里思忖着来兴说的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
张素兰背后有皇帝的影子,她已经是知道了的。
不管是皇帝特意安排给时志徯,时志徯为了逢迎媚上刻意奉承而接纳,还是时志徯好色虚伪先纳了外室又被皇帝盯上,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但是既然时夫人以性命为时嘉铺路,她晏宁便不会再叫张素兰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她还未说话,来兴便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