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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的余韵还在小舍梁间缠绕,蒋墨萱已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拢入木盒。她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柳州老字号的桂花糕,糕点上的糖霜沾着几缕发丝 —— 想来是方才慌乱间蹭上的。“尝尝这个,” 她把油纸包推到覃雪梅面前,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凉意,“去年你在双龙沟说爱吃甜的,特意让绣娘在袜底绣了糖渍桂花。”

覃雪梅拈起块桂花糕,糕体软糯得能掐出水来。糖霜在舌尖化开时,她忽然注意到蒋墨萱的裙摆上沾着片干枯的山茶花瓣 —— 是龙城阁窗外种的品种。“你昨日去了阁顶?” 她的指甲轻轻刮过那片花瓣,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那里的暗格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滇西来的鼻子。”

蒋墨萱的耳尖腾地红了。她端起茶盏掩饰慌乱,茶沫沾在唇角,倒像颗未拭去的胭脂。“不过是去晒了晒琴谱,” 她含糊着辩解,却被覃雪梅伸手捏住下巴,指腹擦过那点茶沫,“暗格里的兵甲清单,你是不是已经抄下来了?”

指尖相触的地方像着了火。蒋墨萱忽然捉住她的手腕按在棋盒上,黑白子从指缝漏出来,在桌面上滚出细碎的响。“你当我是柳家余党?” 她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眼眶却亮得惊人,“那清单上记着的,有你慕容大哥在桂西采买的玄铁 —— 你敢说不担心?”

覃雪梅反手将她按在榻上,青灰色的云纹袜顺着小腿滑上去,露出半截泛着珠光的肌肤。“担心便直说,” 她的鼻尖抵着蒋墨萱的额角,气息里混着桂花糕的甜,“偏要学那些酸文人,藏藏掖掖的。” 榻下的琴忽然发出声闷响,想来是被谁的脚踢到了,倒像是支没唱完的调子。

蒋墨萱忽然笑出声,笑声震得鬓边的银簪微微发颤。“你在滇西是不是也这样?” 她伸手扯开覃雪梅的腰带,纱裤滑落露出腰间的刀疤,“把慕容公子按在竹楼里,逼他说心里话?” 指尖抚过那道疤痕时,覃雪梅的呼吸忽然重了 —— 那是当年为救他留下的,此刻被触碰得像要重新渗出血来。

窗外的江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在蒋墨萱的锁骨处投下片菱形的光斑。覃雪梅忽然低头吻下去,尝到她唇角残留的茶味,清苦里裹着丝回甘。“他只敢碰我的护心镜,” 她在喘息间低语,指尖划过蒋墨萱颈间的动脉,那里跳得像面急促的鼓,“不像你,胆子比双龙沟的瘴气还烈。”

日头爬到窗棂正中时,两人终于从榻上起来。蒋墨萱的月白纱裙被扯出道新的口子,露出的肌肤上印着枚淡淡的牙印。覃雪梅正系腰带,忽然发现盘扣上缠着根长发,黑得像墨,想必是蒋墨萱的。“这头发得收着,” 她把发丝缠在指尖打了个结,“下次你再藏清单,就拿这个要挟你。”

蒋墨萱正往琴上抹松香,闻言忽然回头,发间别着支覃雪梅的归雁簪 —— 不知何时被拔去了。“那我也有要挟你的东西,” 她晃了晃手腕上多出来的络子,那是从覃雪梅腕间褪下来的,“这平安结上有慕容公子的字迹,你说他见了会怎么想?”

小舍外传来赵虎粗声粗气的呼喊,说是柳州府衙送来了新的卷宗。蒋墨萱将兵甲清单藏进琴盒暗格,覃雪梅则把那缕长发塞进贴身的荷包。两人相视一笑,眼底的狡黠像极了当年在双龙沟合力推开石门时的默契 —— 有些心事不必说透,就像有些兵甲,总得藏在最稳妥的地方。

卷轴向桌上铺开时,漓江的水声恰好漫过石阶。蒋墨萱指着其中一页的朱砂标记,忽然伸手覆在覃雪梅手背上,两人的影子投在纸页上,像株并蒂而生的山茶。“柳家还有处粮仓在龙城阁地下,” 她的指尖划过标记处,“你我今夜……”

“今夜先去吃碗柳州米粉,” 覃雪梅打断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你上次说卤汁里要多加酸笋,我记住了。”

阳光穿过窗棂,将两人交叠的手照得透亮。琴盒里的《平沙落雁》谱还摊着,被风掀起的页角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并排的小楷:墨、梅。

暮色漫进小舍时,蒋墨萱正用覃雪梅的归雁簪挑着灯芯。簪尖的细针映在灯花里,像条蜷着的银蛇。“说真的,” 她忽然放下簪子,指尖在琴盒上敲出轻响,“当年在柳州大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天光了。”

覃雪梅刚把最后一勺酸笋卤汁浇在米粉上,闻言抬眼时,正撞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怯意 —— 那是在双龙沟并肩作战时从未见过的神情。“我第一次杀人是在黑风峡,” 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粉,热气模糊了眉眼,“那马贼的刀离慕容大哥的咽喉只剩三寸,我想都没想就把毒草塞进了他嘴里。”

蒋墨萱的筷子顿在半空。酸笋的腥气混着灯油的味,在两人之间漫开。“后来呢?” 她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覃雪梅咽下口中的米粉,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后来他罚我抄《武德论》,说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朱砂痣在光影里跳,“可他自己,却在我抄书时偷偷往砚台里加桂花蜜。”

“你家慕容公子,倒像碗加了糖的油茶。” 蒋墨萱学着她的样子笑起来,银镯在腕间转了个圈,“看着清苦,回味却甜。” 她忽然夹起一筷子米粉递过去,筷子尖几乎碰到覃雪梅的唇,“我爹总说,人这一辈子,就像这米粉,得经得住卤水的泡,才够味。”

覃雪梅张口咬住米粉,牙齿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你爹的案子结了,打算留在柳州?” 她含糊地问,舌尖还留着酸笋的麻。蒋墨萱抽回手,指尖在衣襟上蹭了蹭,像是沾了什么烫人的东西:“龙城阁的暗格清干净了,我想去滇西看看。”

灯花 “啪” 地爆了声。覃雪梅的眼睛亮起来,像黑风峡夜里的星:“真的?木府的山茶这个时候开得正好,木慧姐泡的花茶,能把蜜蜂都引来。” 她忽然起身,从行囊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滇西茶花,“我本想带给你做书签,现在看来,倒能让你先闻闻滇西的味。”

蒋墨萱接过茶花时,指尖触到包着花的纸 —— 是张柳州府衙的公文纸,背面还印着半枚官印。“这花,像极了你。” 她把茶花凑到鼻尖轻嗅,声音低得像耳语,“看着烈,闻着却软。” 她忽然把花塞进覃雪梅的发间,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等柳家的事了了,我们骑一匹马去滇西,好不好?”

窗外的漓江忽然涨潮,水声漫过石阶,打在窗棂上像首没谱的歌。覃雪梅摸了摸发间的茶花,忽然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早就给你留了位置,比慕容大哥的护心镜还近。” 蒋墨萱的指尖陷进她衣襟的褶皱里,能摸到那枚装着长发的荷包,硬硬的,像颗藏在心底的秘密。

月亮爬上中天时,两碗米粉已见了底。蒋墨萱靠在覃雪梅肩头,听她讲滇西的竹楼如何在雨季里发潮,讲木慧姐的熏香里总掺着松脂,讲慕容向晚吹笛时总跑调的那几个音。“等去了滇西,” 她迷迷糊糊地说,呼吸拂过覃雪梅的颈窝,“我教你弹《凤求凰》,你教我认毒草,好不好?”

覃雪梅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蒋墨萱熟睡的脸,发间的归雁簪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她轻轻摘下那支簪,换上刚插在自己发间的茶花。花香混着她的呼吸,在小舍里漫开,像个温柔的茧。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案上的《平沙落雁》谱。那两个并排的小楷 “墨、梅”,在月光下挨得更近了,像要融成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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