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坦诚与博弈
索兰船长返回“求知者”号后不久，便察觉到了异常。船坞内的能量供给被悄然切断，原本温和的环境照明也被冷峻的应急灯取代，隔离闸门处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无声地传递着肃杀的气息。
通讯频道里适时响起了霍哲平静的声音：“索兰船长，请到通讯室。我们需要就今日的观察收获，进行一次更深入的交流。”
全息影像中，霍兰船长脸上的谦逊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歉意：“当然，指挥官阁下。我也正有许多…新的发现，希望能与您分享。”
片刻后，在隔离区的专用通讯室内，霍哲、林夜、θ-9的全息影像与索兰的全息影像相对而立。气氛凝重，与之前技术交流时的融洽截然不同。
霍哲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将ζ-3团队破译出的隐藏坐标和那段关于“摇篮”与“星之子”的残缺日志，以及湿地意识体对索兰独特敲击节奏的同步反应数据，一并展示了出来。
“索兰船长，‘导航错误’的戏剧该落幕了。”霍哲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解释一下。你们艾塔尼安‘求知者’，究竟为何而来？”
索兰船长沉默地看着那些证据，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有被识破的尴尬，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坦然，甚至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是那个完美的学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疲惫与凝重：“看来…我们的伪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完美。向您致歉，指挥官阁下，以及各位。我们并非心存恶意，但此事关乎重大，我们不得不谨慎，甚至…有所隐瞒。”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抬起头，黑色的瞳孔直视霍哲：“您猜测得没错，我们是为‘星之子’而来。但并非为了掠夺或伤害，恰恰相反——我们是为了保护它，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寻求它的帮助。”
“保护？帮助？”林夜质疑道，“用这种伪装和秘密接触的方式？”
“请原谅我们的方式。”索兰微微欠身，“‘星之子’的存在形式极为特殊且脆弱，它对大多数高等文明而言，是难以想象的瑰宝，也是足以引发战争的导火索。我们无法在确定贵方意图和能否理解其重要性之前，就贸然坦诚。我们的文明，艾塔尼安共同体，在古老记载中被称为‘星语者’，我们天生对宇宙中的能量生命和意识网络有着独特的感知和亲和力。我们追踪‘星之子’诞生的‘摇篮信号’已经很久了，它的出现意味着…”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关键信息：“意味着一个古老的、沉睡的‘宇宙级超空间航道’可能正在其影响下重新变得活跃。这条航道…据说能连接数个遥远的星河，但其稳定性取决于‘星之子’的状态。我们的飞船故障也并非完全伪装，正是因为在接近信号源时，受到了航道初始激活产生的能量涟漪冲击所致。”
θ-9的光眼剧烈闪烁：“宇宙级超空间航道？这…信息库中只有模糊的传说记载！如果属实，其价值…”
“其价值无可估量，但其风险也同样巨大。”索兰严肃地打断，“一个不受控制、或不稳定的宇宙级航道，一旦彻底开启，可能会撕裂时空，吸引来难以想象的麻烦，甚至是…灾难。我们必须确保‘星之子’顺利成长，并与航道建立稳定的连接。这需要专业的引导，而我们艾塔尼安人拥有代代相传的、与类似能量生命沟通的古老技艺。”
他再次看向霍哲，语气变得无比诚恳：“指挥官阁下，我们并非敌人。我们渴望与贵方合作。我们可以提供引导‘星之子’、稳定航道所需的技术和知识，作为交换，我们只请求共享这条航道未来的使用权，以及共同守护‘星之子’的责任。隐藏身份，只是我们保护自身和‘星之子’的无奈之举。”
控制中心内一片寂静。索兰的坦白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将一场潜在的危机，转变为一项关乎巨大机遇与责任的合作提案。
霍哲没有立刻回答。他快速消化着索兰的话语，权衡着其中的真实性与风险。艾塔尼安人的故事听起来依然惊人，但逻辑上比单纯的掠夺更为自洽，也解释了他们对湿地意识的关注和秘密接触的动机。
“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拥有所声称的‘引导’能力？又如何证明你们对‘星之子’没有其他企图？”霍哲沉声问道，目光如炬。
索兰似乎早有准备：“我们可以先提供一部分基础的、关于能量生命沟通的入门技巧供贵方验证——θ-9博士似乎已经初步感知到了‘星之子’的情绪，我们的方法或许能帮助她建立更清晰的连接。同时，我们可以将飞船引擎的核心控制模块交由贵方保管，直到合作建立足够的信任。此外，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监控。”
这个提议显得极有诚意。交出引擎核心，无异于将自身的自由完全交予对方手中。
霍哲与林夜、θ-9快速交换了眼神。
“我们需要时间商议。”霍哲最终说道，“在此期间，请你们留在隔离区。能量供给会恢复，但隔离状态不会解除。”
“理解。我们静候佳音。”索兰再次欠身，表情坦然。
通讯结束。
控制中心内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风险依然巨大！宇宙级航道？这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ζ-3表示谨慎。
“但他提出的交换条件很有诚意，尤其是愿意交出引擎核心。”林夜分析道，“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确实需要他们的专业知识来应对那个‘星之子’和潜在的航道风险。”
θ-9最为激动：“他提到的沟通技巧…如果真能帮助我们与那个意识体交流…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科学发现！我们能从一个能量生命的角度理解宇宙！”
霍哲聆听着所有人的意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节奏竟隐隐与之前索兰的敲击有几分相似。他意识到，无论艾塔尼安人的最终目的为何，湿地意识体（“星之子”）和那可能存在的宇宙级航道，都已经成为了生态舱段无法回避的现实。
拒绝合作，意味着独自面对所有未知风险，可能错失机遇，甚至因处理不当引发灾难。
接受合作，则意味着引入外部变量，需要承担信任被背叛的风险，但也可能获得关键的技术和盟友。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驱逐或接纳的游戏，而是一场关乎文明未来走向的战略博弈。
许久，霍哲抬起头，眼中有了决断。
“θ-9，你负责评估他们提供的‘沟通技巧’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ζ-3，你带团队彻底检查他们的引擎核心，确认其重要性以及我们能否控制。”
“林夜，起草一份详细的、分阶段的合作与监督协议框架，条款必须极其严密。”
“王猛，安保级别维持不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隔离区。”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我们确认他们的筹码真实可信之前，合作无从谈起。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既能拥抱盟友，也能随时应对敌人。”
“至于‘星之子’和宇宙级航道…”霍哲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片静谧而神秘的湿地，“既然它选择了在我们家园诞生，那么它的未来，就必须由我们主导。”
博弈的棋盘已经铺开，下一步棋，必须走得无比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