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庄周梦蝶与矩阵低语
霍哲的话语仍在广播频道中回荡，激励着劫后余生的每一位成员。
霍哲正准备详细阐述接下来的重建规划，
突然，毫无征兆地，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控制中心的光幕、战友们坚毅或悲伤的面容、窗外黯淡的星海……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镜片，迸裂成无数无法辨认的色块和乱码。霍哲的思维仿佛被从身体里猛地抽离，坠入一条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隧道。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被掐断在喉咙里，霍哲眼前彻底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种柔软的承托感和适宜的温度包裹着霍哲。霍哲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不再是布满战损痕迹的控制中心穹顶，而是……一面光滑、略带弧度的透明舱盖。柔和的、带着生命维持系统特有频率的微光从上方洒下。
【睡眠舱（标准）】
功能：
· 重力调节（0.5G-1.5G）
· 深层睡眠辅助（缩短必要睡眠时间）
· 梦境记录（需外接存储设备）
· 基础医疗干涉
熟悉的系统界面字样，正静静地投射在舱盖内侧，与霍哲“入睡”前一模一样！
霍哲猛地坐起身，动作因为脑海中的混乱记忆而显得有些仓促。睡眠舱盖感应到霍哲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泄压声，无声地向上滑开。
霍哲环顾四周，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自己依然在热气球吊篮的增压舱休息区域内，银白色的墙壁上，那些熟悉的淡蓝色能量光纹正平稳地流淌着，一切安静、整洁、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角落的窝里，灰灰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发出极其细微的鼾声，小白则摊开四肢睡得正香，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窗外，运输艇巨大的银色艇身依旧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下平稳航行，璀璨的星河静谧地洒落冰冷而永恒的光芒，勾勒出远处那座庞大浮空大陆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敬畏的轮廓。距离似乎比记忆中断片之前……更近了一些。
“这…怎么回事？”霍哲下意识地捂住依旧有些发胀刺痛的额头，指尖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虚拟世界中能量过载控制台传来的灼热。脑海中，那些无比真实、细节磅礴到极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星耀之渊的壮丽与神秘、与刘薇和小老弟“网友见面”的欣喜与默契、“虚空撕裂者”的疯狂狡诈与令人窒息的压力、那惨烈到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的宇宙战火、“星之子”牺牲自我转化时那悲壮而温暖的希望之光、站在废墟上立下誓言时那份沉重如山的责任……每一幕都刻骨铭心，每一份情感——撕裂般的悲痛、破釜沉舟的决绝、发现新可能的惊喜、守护未来的沉重——其回响都如此真切，仍在胸腔中剧烈激荡，沉重得不容置疑。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检测到编号mF挑战者霍哲意识苏醒。沉浸式深度模拟训练‘守望者试炼’已顺利结束。】系统那熟悉的声音在霍哲脑海中响起，把霍哲拉回到了现实。
“模拟…训练？”霍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剧烈颤抖，霍哲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要用力咀嚼、确认其真实的含义，“刚才我所经历的那一切…那漫长的一切…星耀之渊、战斗、牺牲……全都是假的？一场……逼真到极致的梦？” 霍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真实的星空，仿佛要寻找那些并不存在的战友和伤痕累累的舰船。
【肯定答复。】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感，【基于对当前运输艇航行阶段环境安全性评估，及为应对即将登陆浮空大陆未知高风险环境所做的最优准备策略，本系统在您此前因精神疲惫进入睡眠舱后，自主启动了预设的‘守望者试炼’高级别应急预案。该程序采用高阶神经接口与意识沉浸技术，模拟了极端复杂的星际文明冲突、生存危机及多重战略决策场景，旨在极限提升宿主的应急处理能力、大规模资源管理效率、宏观大局观及极端压力下的心理承受与决策能力。模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约为100：1。您在试炼中度过的约百日主观时间，现实世界中流逝约为1个天际日。】
100：1的时间流速比？霍哲迅速心算，这意味着霍哲在那个波澜壮阔、生死交织、情感投入巨大的“世界”里度过了几十日的时光！而现实中，运输艇只是向着浮空大陆更近了一步，灰灰和小白可能只是翻了个身。
庄周梦蝶，孰真孰幻？此刻的霍哲对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霍哲一时失语，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匀速掠过的、冰冷而真实的星辰，以及远处那沉默而神秘、等待着霍哲真正去探索的浮空大陆。那些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那些惊心动魄、指挥若定的“战役”，那些需要霍哲殚精竭虑去守护的“家园”和“子民”……原来都只是系统庞大数据库、先进算法和神经调控技术构建出的、一场无比真实的虚拟体验。
“嗬……”好半天，霍哲才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却被告知是“虚假”的情感负担强行排出。霍哲用力揉着刺痛的眉心，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依旧鲜活、甚至影响着当前情绪的画面和记忆。
霍哲强迫自己进行逻辑复盘，初步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极致真实、漫长而残酷的“梦”。这场梦的逼真程度，远超蓝星时代任何虚拟现实技术的概念，简直就如同那部古老电影【黑客帝国】中的“矩阵”（matrix）世界，不仅以假乱真，甚至能深刻影响并重塑一个人的认知、情感和决策本能。
所以，那场逼迫霍哲急速成长、让霍哲痛彻心扉又赋予霍哲无比坚定意志的“星际战争”，不过是系统为了让霍哲这个即将孤身登陆未知险境的“菜鸟”，能尽快具备应对远超预期的复杂风险的能力，而强行开启的……一次超高强度模拟训练？是系统用这种极端方式填鸭式灌输大量潜在经验、决策模式和危机应变能力？
想到这里，霍哲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脱离那片“苦海”、意识到珍贵现实（灰灰、小白、热气球）依旧存在的恍惚和庆幸；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失落感，仿佛一段极其重要、投入了全部心血的“人生”被突然告知是无效的、是演练场。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灌输了大量高强度经验和决策模式后的精神上的极致疲惫感，以及一种对系统所拥有的、近乎“造物主”般的强大能力的更深忌惮与认知。
这场所谓的“守望者试炼”，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如何在霍哲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开始的？系统的权限和能力边界，究竟在哪里？
霍哲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细节愈发清晰的浮空大陆，眼神已然不同。
虽然经历是虚拟的，但获得的成长、积累的经验（无论是战术指挥、资源调配还是心理承受）、以及那份守护的决心，却真实地烙印在了霍哲的意识和本能里。
有了这场近乎作弊般的“预演”和经验灌输，霍哲对接下来真正的浮空大陆之旅，那未知的、必然充满危险的旅程，心态已然悄然转变。迷茫和忐忑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谨慎的自信和清晰的认知——霍哲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性质的挑战，即使细节完全不同。
霍哲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现实中身体真实的存在感，目光变得锐利而沉静。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