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记米行也就这点米,他们一个卖书的一个卖布的,怎么粮食储备比我们还多!”
这下,几个小伙计也不敢开口,只能沉闷地摇头。
紧随其后,刘掌柜抬头看见的便是同样面色铁青的几位兄弟。
大家先前都是一起购粮,想的就是借机宰富商一波。
可到头来硬是没宰到,反倒让他们赔了不少!
“刘掌柜,怎么办?继续抬高粮价?”
大家凑过来轻声询问。
刘掌柜沉思了一下,随后咬着牙说道:
“涨!大涨特涨!我就不信他们真不缺粮!”
“更何况就算他们不缺,百姓也缺,不是吗?既然他们手上赚不到,那就只能从那群流民贱民手里赚钱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刚才倒扣的白米饭收回自己碗里,低声说道:
“我们要是再不赚一点……做米店的,都要吃不起这么好的米了!”
然而,刘掌柜不忿的话音方落。
不经下人通传,县衙主簿便与捕头一同率人亲自登门而来。
大门一下被粗暴的推开。
官靴踏入门槛,把几个人着实都吓了一跳。
主簿面容冷峻,全无往日寒暄的客气,只将一份文书亮出,沉声道:
“刘掌柜,还有几位老板,县尊大人有请。”
一声令下,由不得几人不同意,两名衙役已上前一步,左右而立架住了。
……
县衙偏厅里,气氛紧张得吓人。
县太爷盯着下面的几个商人,王志弘、张父,还有刘掌柜和另外几个粮商,脸色特别难看。
他尤其多看了刘掌柜几眼。
“诸位。”县太爷声音不高,却冷冰冰的,“你们胆子可真不小啊。”
“为了救济流民,本官仓的存粮都快见底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县里的粮价已经高到什么地步了!”
“你们有没有去过市场,你们知道现在一个粗饼要多少钱吗?”
“要五十文!足足五十文!”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直响。
然后直接指着刘掌柜:“刘掌柜,你是县里最大的米商,你来解释解释,粮价为什么高成这样?”
刘掌柜心里一哆嗦,挤出笑脸说:“县太爷您消消气,不是我们不想出力,实在是行情就这样。”
“我们也在尽力供粮,可外面根本买不到粮食,这价格……不就只能往上涨了吗?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其他几个粮商也赶紧点头:“是啊大人,粮价这么高,我们做生意的也不愿意,这都是市场逼的,我们也没辙。”
但这些话骗不了县太爷。
县太爷转头看了看旁边。
那里坐着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夫子。
要是孙昀他们在这儿,肯定认得出来,这就是之前在青园书院教他们历史的柳夫子。
这段时间,书院虽然停课了,但这些夫子都没闲着,都被县太爷请到衙门来商量怎么安置流民。
城里粮价飞涨的事,县太爷自然也问过他们的看法。
历史总是相似的,柳夫子早就看穿了这些商人的把戏。
他们干的事,史书上早就写过了。
县太爷没耐心再跟他们绕弯子了。
“胡说八道!”
看他们还想狡辩,县太爷直接打断,眼睛死死盯着刘掌柜,“刘德贵!你真当我是瞎子是聋子?!”
“你刘记粮仓里堆了多少新米旧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合伙操纵价格,囤积粮食,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他不再给刘掌柜说话的机会,看着所有人,声音冷的像是一块铁。
“本官没空再与你们浪费唇舌!!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商量,是通知!”
““即日起,阳和县内所有粮店米铺,粮价一律给我跌回半月之前!谁敢阳奉阴违,便按扰乱民生、故意闹事处理,抄家,流放岭南!”
他冷哼一声,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若有人自以为聪明,敢跟本官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那就别怪本官翻脸无情,老账新账,一并清算!”
直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和强行干涉!
怪不得县尊大人震怒,若不是此前主簿得了孙昀提点,特意留意市面粮价变化,他还不知道要被这帮奸商瞒到什么时候!
坐在椅子里的王志弘与张父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有些惊讶于县太爷此次态度的空前强硬,但心头的那块大石也总算是落了地。
更令二人暗自称奇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孙昀将粮食交给他们时,似乎就曾轻描淡写地提过,官府不日必将出手干预。
当时他们并未深思,此刻目睹堂上情形,才骇然发觉,孙昀竟早已料定今日之局!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孙昀这小子,莫非能未卜先知不成?
“谨遵县太爷之命!我们肯定尽力,稳定民心!”
王志弘和张老爷赶紧答应。
刘掌柜和其他几个囤积粮食的商人,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们万万没想到,县太爷这次这么狠,直接掀桌子不玩了!
恢复到半个月前的粮价……
那时候米价还较为低廉,跟他们高价收购的成本差太多了。
再加上借的高利贷利息,还有这段时间的损失。
他们高价囤积的粮食,这下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心里害怕是一回事,但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官字两张口。
真要较起真来,他们肯定没好下场!
在绝对的权力和巨大的风险面前,什么商业联盟,什么暴利诱惑,都变得不堪一击!
“是……是……小人遵命……”
刘掌柜额头直冒冷汗,和其他粮商一起,声音发抖地答应了,再也得意不起来。
从县衙出来,刘掌柜他们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王志弘和张父看着他们的背影,其实也没多高兴。
粮价是被强行压下来了,但危机还没解除。
流民还在城外,粮食的巨大缺口还在!
他们这点小打小闹,跟整个青州的流民危机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孙昀知道这个结果后,眼睛却亮了。
县太爷的强行干预虽然粗暴,但确实把粮价压下来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
这些商人,尤其是那些已经赔本的,为了减少损失,肯定会想办法卖粮。
说不定,还会把好不容易囤积的粮食低价抛售。
“仕诚,李皓,”孙昀找到两人,小声说,“机会来了。”
“刘扒皮他们现在被迫低价卖粮,资金肯定紧张。”
“让我们的人,趁着市场价被官府强行压低,悄悄小批量收粮。现在的价格,肯定比他们囤货时低多了!”
“妙啊!”
张仕诚一拍大腿,“他们现在是不卖也得卖,还得按低价卖!咱们这算是捡漏?”
“就是这么个意思。”
只不过这个漏是他们自己故意为之。
孙昀点头,“动作要快,要分散点买,别引起他们和官府的注意。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补充点库存。”
李皓兴奋地搓着手:“就这么干!我让我家店里的人也去接触,趁机抄底!”
然而,就在孙昀暗中行动,想进一步消耗对手实力的时候。
一个更坏的消息,像炸雷一样震动了整个阳和县。
一匹快马带着紧急公文冲进县衙!
紧接着,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传遍全城:
隔壁安宜县,因为流民聚集要粮,和官府发生冲突,最后演变成了大规模抢粮暴乱!
饥民冲击了官仓和几家大户的粮行,官府派兵镇压,双方爆发激烈冲突,死了上百人!
整个安宜县城门紧闭,形势危急!
不准流民进城,也不准百姓外出!
所有兵马也纷纷抽调回城!
消息瞬间传来,酒楼客栈,甚至各大施粥铺的百姓们,都慌了!
“听说了吗?安宜县死人了!”
“流民造反了!抢粮了!”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阳和县?”
“流匪,流匪要来了!”
谣言四起,百姓恐慌,一股不安的气氛在城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