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想,安太医这样微妙发变化,到底是被自己诈到了,还是单纯的闻听此事惊惶呢?
安景寻很快抬眸,定定道:“阿哥慎言,昔年莞嫔的事乃是一桩丑闻,皇上封锁消息,断然是不肯公布于世的。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阿哥说起,恐怕又要伤及阿哥了。”
瞬间的心神一动后,安景寻立刻意识到不对,在圆明园里,贵妃只看过这位五阿哥一次,而自己今日更是与五阿哥第一次见面。
更遑论,在自己进门之前,五阿哥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这号人,方才不过问了几句寻常的话,答得也是寻常的官腔,五阿哥能看出什么。
更何况,素日自己从未越矩举动,与那莞嫔勾连温太医是铁板上的事实全然不同啊,这倒是古怪了。
想到这,安景寻更深深看了五阿哥一眼,才轻轻撤开手起身候在一旁,温和劝导。
“此外,阿哥此言也是多虑了,贵妃娘娘尊贵万千,太医院能者众多,也不止是微臣一人伺候,按例七日一看诊,宫室内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宫人盯着,可不是从前的莞嫔,时常被禁足冷落,旁人难以注意的。”
说罢他觉得更稀奇了,五阿哥这孩子,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提起这样的话来呢?
想到他是疯的,就从脉象上来看也是如此,忽然也释然了。
疯疯癫癫的人,什么事、什么话说不出呢?
五阿哥见他如此进退有度,忽地一愣,略有几分慌张与不好意思,他自己倒像什么难堪的事被戳破般举措。
“安太医,是我失言了,莫怪我唐突。”
也是了,好端端的,自己见人家安太医年轻,又生得风流清俊,就胡乱担心些什么?
倒白让人家更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他倒不愿往后贵妃和六弟也异样看待自己。
忙道:“太医请坐,我的身子怎么样?”
见他正常了些,安太医亦是问心无愧这些年来恪守本分,从未多言多做半分越距行动,便是万分自若。
“阿哥本受了伤,可是心里郁闷烦气,更兼常年脾肺不和,人也清瘦,气血不能稳固,恢复起来就更慢了。”
五阿哥颔首,笑道:“不愧是贵妃娘娘钦点的,的确如此。”
安景寻心道这五阿哥在行宫还真是受过不少苦,否则年纪轻轻的,身子断然不至于如此。
心下也有几分怜悯,微笑宽慰:“阿哥不必担忧,微臣会开几味药给阿哥静心调养,养个半年也就强健体魄了。”
“多谢。”
安景寻告退,准备到侧室写下药方子,却又被后头的人低声唤住。
“安太医,今日的话,抱歉。我有一求,请你成全,我的精神偶尔是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脾胃不和的缘故,请你斟酌告诉贵妃,莫让她与六弟担忧,另外……”
五阿哥低声道:“请务必提醒娘娘,裕嫔狡诈,不要信了她的话。”
安景寻不由得多想到了什么,恭敬道:“医者仁心,微臣不敢当阿哥请求,一定会办到。”
说着,他心底一叹,这个阿哥倒也不聪明,他是个真疯的,贵妃才能放心,却偏偏让自己隐瞒,岂不是找死?
也罢了,的确是脑子不正常的孩子,难怪这样说,也是可怜的。
待他走后,小胡须端了药来伺候。
“阿哥,那后院的太医算是皇上指的,这安太医可信么?奴才不是胡乱揣测,只是贵妃何必多此一举?”
五阿哥端了药喝了,叹道:“不温不火的太医罢了,所以贵妃可怜我,才派了安太医来啊。”
小胡须颔首,犹豫了半晌才道:“阿哥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冒犯了,若贵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也懊恼,可我不是说贵妃和那水性杨花的莞嫔一样,只是好奇他也姓安,这样年轻就能得到重用,不是亲眷,那……那就是真有本事了。”
小胡须想了想道:“依稀听说这位安太医的父亲也侍奉贵妃和庆嫔娘娘年久了,想必是这层关系罢了。”
五阿哥笑了笑:“这个安太医不错,进退得宜,方才是我多心了。”
“阿哥多心什么?”
“没什么。”
小胡须最懂他,笑呵呵道:“奴才知道,阿哥是怕贵妃被这些俊美少年魅惑,惹火上身吧?”
五阿哥蹙眉,低声呵斥:“别胡说!我没这么想。”
“阿哥别担心,想贵妃娘娘何许人也?国色天香不说又这样纯善贤德,就连奴才也是敬她爱她的。可若是受人喜爱便是过错,那受人爱戴的皇帝不是更大错?就真是什么安太医、李太医、王侍卫还是什么王爷贝勒爱慕,那也是那些人的错,这可和莞嫔的事不一样!”
说着,他见阿哥也不制止,反而听进去了,忙略略低声。
“听说从前那莞嫔多失宠,又与那太医是青梅竹马之交,私下里是情哥哥情妹妹叫得所有嫔妃都听见的,这才是证据确凿被抓住了告发的!这是自古都没听过见过的事儿呢,但是心里头的单相思有什么罪?”
又不免叹道:“更何况,后宫寂寥,就说咱们大清,开国也有老太后和摄政王的事,还有嫔妃和嫔妃做夫妻的,比比皆是,未必人不知道。可就算这个,只要闹不到明面上,谁敢非要说出来惹大家不痛快,让整个皇家面上难看呢?”
说着他看着阿哥的眼神从沉思到不可置信,变成了羞红,接着圆着眼睛不说话。
半晌,五阿哥难得抬手指着,结结巴巴道:“小胡须,你哪里知道这么些事的!”
震惊过后,他忍不住想自己真是胡思乱想,白对人家安太医说那些胡话,也白听小胡须说这些事。
延禧宫。
陵容听罢安太医的回禀,知道那疯病不是装的,也算放了心。
斟酌着道:“五阿哥,本宫算是只见过两次,一次见他的确顽劣但也算自在,说为淘气也未尝不可。”
“第二次,他已经烧迷糊了。他提醒你要警戒莞嫔和温实初的事,又再三叮嘱提防裕嫔,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