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五年(公元539年,己未年)
正月乙卯日,梁朝这边对官员进行了一系列任命。尚书左仆射萧渊藻当上了中卫将军,丹杨尹何敬容成了尚书令,吏部尚书张缵则升为仆射。这张缵是张弘策的儿子。从晋、宋那时候起,当宰相的都喜欢舞文弄墨,逍遥自在,可何敬容不一样,整天就埋头处理公文,忙到太阳下山都不停歇,结果被当时的人各种鄙视。徐勉、周舍去世后,在朝廷里掌权的,外朝就是何敬容,内省则是朱异。何敬容这人老实没啥文采,但一心想着把国家治理好;朱异呢,有才华又机灵,还特会给自己博名声。这两人风格不同,却都很受梁武帝宠信。朱异这人就爱揣摩皇帝心思,各种阿谀奉承,掌权三十年,收了好多贿赂,还欺上瞒下,大家都恨透他了。他的房子、玩物、饮食、声色享受,那都是当时顶级的。每次休假,他家门口车水马龙,但王承、王稚和褚翔就是不去凑这个热闹。王承、王稚是王暕的儿子,褚翔是褚渊的曾孙。
丁巳日,御史中丞兼管礼仪事务的贺琛上奏说:“去南、北二郊祭祀还有去耕种藉田,来回最好都坐辇,别坐辂车了。”皇帝下诏同意了,不过祭祀宗庙还是坐玉辇。这贺琛是贺瑒的侄子。
辛酉日,东魏让尚书令孙腾当了司徒。辛未日,梁武帝去南郊祭祀。
西魏丞相宇文泰在自己的行台办了个学校,选那些德行好又聪明的丞郎、府佐来当学生,让他们白天处理公务,晚上就去学习。东魏丞相高欢觉得徐州刺史房谟、广平太守羊孰、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惇这些人,工作干得好,又清廉能干,就给各个刺史写信,表扬这几个人,让大家向他们学习。
五月甲戌日,东魏立丞相高欢的女儿当皇后;乙亥日,宣布大赦天下。
西魏让开府仪同三司李弼当了司空。秋天七月,西魏任命扶风王元孚为太尉。九月甲子日,东魏征调京城附近十万百姓去邺城修城,干了四十天完工。冬天十月癸亥日,因为新宫殿修成了,又大赦天下,还改年号为兴和。西魏在阳武门外放了纸笔,让大家提意见,说说国家的得失。
十一月乙亥日,东魏派散骑常侍王元景、魏收到梁朝访问。东魏人觉得《正光历》用久了有点不准,就叫校书郎李业兴重新修订,把甲子年作为起始,新历法叫《兴光历》,编好后就开始使用了。
散骑常侍朱异上奏说:“最近设置的州越来越多,大小也没个标准,要不分成五个等级吧,每个等级的地位高低、配备的官员数量,都按等级来区分。”皇帝下诏同意了。这样一来,就有上品二十个州,次品十个州,再次品八个州,又次品二十三个州,下品二十一个州。当时梁武帝一门心思搞征伐,拓展地盘,北边越过淮河、汝水,东边到彭城,西边开辟牂柯,南边平定俚洞,新设置的州郡特别多,所以朱异才提议分级。那些下品的州,好多都是归附的外国人,只有州名,实际没多少土地,有的是在边境荒地上,根据老百姓住的村落设置州、郡、县,刺史、太守、县令都用当地人,尚书根本管不过来,而且那些地方山高路远,很少来进贡。五个等级之外,还有二十多个州,连在哪都不清楚。总共加起来有一百零七个州。另外,边境的镇戍,虽然管的百姓不多,但为了让将帅地位高些,都把它们设成郡,有时候一个人兼任两三个郡的太守。州郡是多了,可人口却越来越少了。
西魏自从迁都到西边后,礼乐制度都散失了,丞相宇文泰就让左仆射周惠达、吏部郎中北海人唐瑾对旧的礼乐制度进行增减修改,到这时候,礼乐制度才稍微完备了些。
大同六年(公元540年,庚申年)
正月壬申日,东魏任命广平公库狄干为太保。丁丑日,东魏皇帝搬进新宫殿,然后大赦天下。西魏扶风王元孚去世了。
二月己亥日,梁武帝去耕种藉田。西魏铸造五铢钱。
东魏大行台侯景从三鵶出兵,打算夺回荆州,西魏丞相宇文泰派李弼、独孤信各带五千骑兵从武关出发,侯景就撤回去了。
西魏文皇后当了尼姑后,住在别的宫里,可悼皇后还是嫉妒她。于是,朝廷就让文皇后的儿子武都王元戊当秦州刺史,文皇后也跟着去了。西魏皇帝虽然从大局考虑把文皇后废了,但心里还是念着旧情,偷偷让人给文皇后养头发,想着以后接她回来。结果,柔然带着大军渡过黄河向南侵犯,有人说柔然是因为悼皇后才出兵的。皇帝无奈地说:“哪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发动百万大军啊!话虽这么说,可让人传出这种话,我还有啥脸见将帅们!”没办法,只好派中常侍曹宠带着自己的亲笔诏书,让文皇后自尽。文皇后哭着对曹宠说:“希望皇上长命百岁,天下太平,我死了也没啥遗憾!”说完就自杀了。后来把她葬在麦积崖,陵墓叫寂陵。
夏天,丞相宇文泰召集各路军队在沙苑驻扎,防备柔然。右仆射周惠达调兵守京城,还在街巷挖了壕沟,叫雍州刺史王罴来商量对策,王罴根本不搭理,对使者说:“要是柔然打到渭北,我王罴自己带着乡亲们就能把他们打败,用不着国家的兵马,干嘛在天子的城里搞得这么惊慌!肯定是周家那小子胆小才这样。”后来柔然到了夏州就退回去了。没过多久,悼皇后生病去世了。
五月乙酉日,西魏行台宫延和、陕州刺史宫延庆向东魏投降,东魏把河北马场设为义州安置他们。东魏阳州武公高永乐去世。
闰月丁丑初一,发生了日食。己丑日,东魏封皇兄元景植为宜阳王,皇弟元威为清河王,元谦为颍川王。六月壬子日,东魏华山王元鸷去世。
秋天七月丁亥日,东魏派兼散骑常侍李象等人到梁朝访问。八月戊午日,梁朝大赦天下。九月戊戌日,司空袁昂去世,他留下奏疏,说不要朝廷的追赠和谥号,还让儿子们别给自己写行状、立铭志。但皇帝不同意,还是追赠他原来的官职,谥号穆正公。
冬天十一月,西魏太师念贤去世。
吐谷浑自从莫折念生叛乱后,就和西魏断了联系。伏连筹死后,他儿子夸吕继位,开始自称可汗,住在伏俟城。吐谷浑地盘东西三千里,南北一千多里,官职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将军这些名号。这一年,吐谷浑才派使者借道柔然,到东魏访问。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生动展现了南北朝中期(公元539至公元540年)东魏、西魏与南梁三足鼎立的复杂局面,其中蕴含的政治逻辑与历史细节值得深入解读:
官僚生态:效率与虚名的博弈
--何敬容的“异类”价值:在晋宋以来“宰相以文义自逸”的风气中,何敬容“勤簿领,日旰不休”却遭“时俗嗤鄙”,这一矛盾折射出南朝士族政治的腐朽——官僚集团将清谈虚文视为正统,把务实行政当作“俗务”。这种价值观的扭曲,为南梁后期的衰落埋下伏笔。
--朱异的权力路径:其“善伺候人主意为阿谀”却能“用事三十年”,反映出皇权强化下的官僚生存法则。他通过“广纳货赂”积累财富、以“曲营世誉”塑造形象,本质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欺罔视听”)垄断权力。而王承等人的“不往”,则是士族清流对这种权力模式的无声反抗。
制度变革:扩张与失控的悖论
--南梁州郡分级的荒诞性:朱异将州分为五品,下品“徒有州名而无土地”,甚至“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馀州不知处所”,总数达107州。这看似是对“恢拓境宇”的制度回应,实则暴露了南梁的统治困境——通过虚设行政单位安抚边疆部族,却导致“户口日耗”与行政资源浪费,形成“扩张-建制-失控”的恶性循环。
--西魏的务实革新:宇文泰在“行台置学”,要求官员“旦治公务,晚就讲习”,将行政实践与知识学习结合;在阳武门“置纸笔以求得失”,体现出底层反馈机制的尝试。这些举措为西魏(北周)后来的崛起奠定了制度基础,与南梁的虚浮形成鲜明对比。
权力博弈:性别与政治的纠缠
--北魏后宫的悲剧逻辑:文后被赐死的直接原因是“柔然以悼后故兴师”的流言,魏帝那句“岂有兴百万之众为一女子邪”的自我辩解,恰恰暴露了女性在政治博弈中的工具属性——当外部冲突需要寻找替罪羊时,后宫女性往往成为牺牲品。文后临终“愿至尊千万岁,天下康宁”的表态,既是无奈,也是对皇权本质的清醒认知。
--王罴的“地方自信”:面对柔然入侵,雍州刺史王罴拒绝朝廷调遣,宣称“自帅乡里破之”,反映出南北朝时期地方豪强与中央的微妙平衡。这种“军阀化”的自信,既体现了西魏依赖地方势力巩固边疆的现实,也暗示了中央权威的有限性。
文化整合:分裂时代的文明坚守
--西魏的礼乐重建:宇文泰命周惠达、唐瑾“损益旧章”恢复礼乐,在“自西迁以来,礼乐散逸”的背景下,这不仅是文化重建,更是政治合法性的塑造——通过承接中原传统,对抗东魏的“正统”宣称。
--吐谷浑的外交选择:夸吕可汗“遣使假道柔然聘于东魏”,打破了长期与北魏的隔绝状态。这一行为背后是小国的生存智慧:在柔然、东魏、西魏的夹缝中,通过外交平衡获取发展空间,同时其官制模仿中原(王、公、尚书等),也体现了中华文明对周边部族的吸引力。
历史启示:细节中的兴衰密码
这段记载中的诸多“小事”暗藏深意:东魏表彰房谟等四位清官,意在扭转吏治;李业兴修正历法,体现对“天命”符号的争夺;袁昂遗疏“不受赠谥”,是士族对皇权过度干预的消极抵抗。这些细节共同勾勒出一个分裂时代的生存图景——政权间的竞争不仅是军事对抗,更是制度、文化与人心的较量。而南梁的虚浮、东魏的稳健、西魏的革新,也预示了后来北周统一北方、隋代北周的历史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