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石壁的幽蓝光芒在沈烬眼底晃出细碎光斑。
她背贴着潮湿的石墙，指尖的绿焰压得极弱，像朵随时会熄灭的鬼火——楚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将那簇火焰的温度往她脉门里按。
\"呼吸放轻。\"他的声音擦着她耳尖，温热的吐息裹着剑刃般的冷意，\"萧景琰的脚步声不会带金属刮擦。\"
沈烬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方才那声\"九哥\"还在耳畔回响，可此刻逼近的脚步声里，每一下都带着铁靴后跟碾过青石板的刺响——那是只有暗卫玄甲才会有的重量。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御书房外，被楚昭处死的那名刺客，靴底嵌着的玄铁防滑钉，正和这声音一个调调。
\"他不是萧景琰。\"她压低声音，指甲掐进楚昭掌心，\"气息不对。\"
话音未落，地宫入口的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半寸。
沈烬的瞳孔缩成针尖。
来者穿一身洗得发灰的粗布短打，可腰间悬着的青铜鱼纹玉佩在幽光里泛着冷光——那是太医院首座才有的信物。
但最让她寒毛倒竖的，是对方抬起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半枚焦黑的命轮碎片，碎片边缘翻卷着暗红纹路，像极了她昨夜在幻象里看见的、焚尽前朝皇宫的火舌。
\"果然，只有双生劫之人才能开启命轮。\"来者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他抬头扫过地宫中央空荡荡的命轮核心，嘴角咧开一道冷笑，\"你们倒是比我想象得更快。\"
楚昭的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脊擦过沈烬手腕的命轮印记，烫得她一颤。
他往前半步，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你是谁？
为何要操控命轮？\"
\"操控？\"来者低笑，那半枚命轮碎片突然泛起血光，\"我不过是帮它找对宿主。\"他屈指一弹，碎片撞在命轮核心残留的光网上，激起一片刺目的猩红波纹，\"上一世，你们这对双生劫烧了半座京城；这一世，我倒要看看，当她的烬火连命轮都压制不住时——\"他的目光扫过沈烬腕间的印记，\"是你先疯，还是她先死。\"
沈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血光里浮起的画面像把钝刀割着她的记忆：火舌舔过金銮殿的飞檐，红衣皇后抱着襁褓撞向柱子，而柱子阴影里，正立着个穿玄色暗纹锦袍的谋士，手中攥着的，正是半枚焦黑的命轮碎片。
\"是他！\"她抓住楚昭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前世烧了皇宫的大火，是他引的！
我在幻象里见过这枚碎片，当时他就站在...站在你母妃尸体旁边！\"
楚昭的后背骤然绷直。
他想起母妃临终前染血的手，想起她最后一句话：\"小心...命轮里的火，会烧穿双生劫...\"原来不是火，是藏在火里的人。
他握紧玄铁剑，剑身嗡鸣，震得石壁上的咒文都跟着晃动：\"你到底要什么？\"
\"要什么？\"来者的笑声里浸着冰碴子，他缓缓抬起左手，粗布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缠着血纱布的手腕——纱布缝隙里，隐约能看见和沈烬腕间相似的命轮纹路，只是颜色暗红如凝血，\"要你们替我试出命轮的极限。
要看着双生劫的火焰，把这天下再烧个干净。\"
沈烬的烬火不受控地窜起三寸。
绿焰裹着她的指尖，却在触到楚昭后背时自动蜷成了一团——这是命轮之息带来的新掌控力。
她盯着来者手腕的印记，突然想起那日在藏书阁翻到的《异术志》：\"命轮双生，一主一仆。
主生则仆生，主灭则仆...永困轮回。\"
\"你是命轮的仆印。\"她脱口而出，\"所以你需要我们的主印来激活命轮，替你解开轮回之困。\"
来者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攥紧那半枚碎片，血光瞬间暴涨，几乎要吞没整个地宫的幽蓝：\"聪明的小丫头...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沈烬感觉有根烧红的铁针扎进太阳穴。
她能清晰感知到命轮核心的波动正在紊乱——对方在试图用仆印干扰主印的联系。
如果让他成功，她体内刚稳定的命轮之息会反过来灼烧她的经脉，而楚昭作为双生劫的另一极...
\"昭。\"她扯了扯楚昭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下我用烬火缠住他的碎片，你找机会刺他手腕的仆印。\"
楚昭低头看她，目光扫过她泛白的唇，喉结动了动。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命轮印记贴在她掌心：\"我数到三。\"
\"一——\"
\"二——\"
来者突然转头。
他的视线精准穿过阴影，钉在沈烬藏身处：\"好个双生同心...可惜，你们漏了件事。\"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半枚碎片的血光里，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是沈烬方才掉在地宫入口的、擦泪的丝帕。
\"从你们碰命轮核心的那一刻，\"他扯下脸上的粗布面巾，露出半张爬满火痕的脸，\"我就闻着血味找来了。\"
沈烬的心脏漏跳一拍。
那半张完好的脸上，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和她在幻象里，那个站在火中的谋士，一模一样。
来者的手指缓缓抚过脸上的疤痕，笑容越来越大：\"现在，该我了。\"
他的左手突然按在命轮核心上。
地宫穹顶的咒文瞬间全部转为血色。
地宫穹顶的血色咒文如活物般扭曲游走，黑袍人粗布短打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他猛地扯开斗篷，半边脸裹着焦黑的痂皮，另半张却如雕刻般分明——眉骨处那道月牙疤在血光里泛着青，正是沈烬幻象中站在火场阴影里的谋士面容。
\"千年轮回，我等的就是双生劫自投罗网。\"他的笑声混着石壁崩裂的脆响，右手的命轮碎片突然刺入命轮核心，整座地宫发出濒死般的呜咽。
沈烬的太阳穴被震得发涨，腕间命轮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那是主印在抗拒仆印的侵蚀。
楚昭的玄铁剑\"当啷\"坠地。
他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喉间溢出半口黑血——这是方才命轮震荡时他强行运功护住沈烬心脉留下的反噬。
沈烬的指尖瞬间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落进两人交握的掌心，命轮印记在血珠下泛起幽绿微光。
她看懂了他眼底的暗涌：佯装重伤，引对方靠近。
\"九皇子也不过如此？\"黑袍人踩着碎石逼近，靴底玄铁钉碾过沈烬方才掉落的丝帕，\"你母亲断气前还在喊你的乳名，可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住口！\"沈烬的绿焰\"腾\"地窜起，却在触及楚昭衣襟时生生拐了个弯，绕着他身周织成半透明的火幕。
这是命轮之息带来的新掌控力，她能清晰感知到地宫穹顶的咒文正随着火焰的轨迹微微震颤——那是前朝工匠在建造时埋下的机关，以火焰为引，以咒文为锁。
黑袍人的脚步顿住。
他盯着那簇听话得反常的绿焰，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你竟能......\"
\"能什么？\"楚昭突然抬眼，眼底寒芒如刃。
他看似无力地垂着的左手，正悄悄按在石壁上某个凸起的咒文——那是沈烬昨夜用烬火试探出的机关枢纽。
地宫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闷响。
沈烬的绿焰骤然暴涨三尺，顺着石壁上的咒文纹路蜿蜒游走，在黑袍人脚边织成一张赤焰网。
与此同时，楚昭按下的咒文突然凹陷，穹顶垂下数道青铜锁链，链头淬着沈烬特意留下的烬火余温，精准缠上黑袍人持碎片的右手。
\"原来你早就算到他会用右手主攻。\"沈烬低笑，指尖火焰分出一缕，顺着锁链窜向黑袍人手腕的仆印。
她能感觉到命轮核心的波动正在平复，主印与双生劫的联系重新变得清晰——原来之前的紊乱，不过是对方虚张声势的试探。
\"贱人！\"黑袍人嘶吼着挥袖，却见那锁链上的火焰突然化作无数火蝶，绕着他的胳膊啃噬。
他这才惊觉，那些看似普通的青铜链上，竟刻满了与沈烬腕间命轮同频的纹路。
双生劫的火焰本就克制仆印，此刻被命轮之息加持，竟烧得他皮肤滋滋作响。
沈烬一步步逼近。
她望着黑袍人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幻象里那夜的大火突然在眼前重叠：红衣皇后撞向柱子时溅起的血珠，襁褓里婴儿的啼哭，还有阴影中举着命轮碎片的谋士——原来他早就算计着让双生劫的火焰替他烧穿轮回，却不知因果轮回，终要反噬自身。
\"你操控命轮千年，以为能借我们的手解脱。\"她抬手按在命轮核心上，命轮之息如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涌出，\"可你忘了，双生劫的火，从来只会烧尽执念。\"
血光骤然收敛。
黑袍人手腕的仆印开始剥落，暗红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墨汁，顺着他的血管倒灌回命轮核心。
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捧灰烬，散在沈烬脚边。
地宫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烬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命轮核心，忽然察觉那道维持了千年的封印，正随着黑袍人的消亡缓缓裂开。
她转头看向楚昭，却见他也正盯着地宫尽头——那里原本是堵实心石壁，此刻却浮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红衣，广袖，发间金步摇在幽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那身影背对着他们，却让沈烬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要迈步上前，却被楚昭拉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方才佯装受伤时的冷汗，声音却稳得像山：\"别急。\"
地宫穹顶的咒文重新转为幽蓝。
那道红衣身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在等待某个时机，又像是......在等待某个归人。
沈烬望着那抹红，喉间突然泛起熟悉的甜腥——那是她每次使用烬火过度时的征兆。
可这一次，她的视线无法从那身影上移开。
她总觉得，这抹红里藏着解开双生劫的最后一把钥匙，藏着前世那场大火里，被她遗忘的、最痛的片段。
楚昭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回到了掌心。
他望着那道身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母妃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小心命轮里的火......\"可此刻他望着那抹红，却突然觉得，或许母妃没说完的话是：\"也小心命轮里的人。\"
地宫深处传来石屑坠落的轻响。那道红衣身影的指尖，似乎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