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方舟的根须状推进器喷吐出淡绿色气流，林夏站在舰桥的生物舷窗前，看着联邦舰队的黑色舰影在视野中不断放大。那些覆盖着藤蔓的舷窗正在渗出荧光汁液，在玻璃表面勾勒出复杂的能量纹路——这是方舟的自我防御机制，用基因链编织的能量屏障。
“他们发送了最后通牒，”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身后响起。林夏转身，看见那个从培养舱中苏醒的金色瞳孔胚胎已长成少年模样，他的手臂皮肤下缠绕着淡紫色血管，指尖能随意催生出蒲公英似的绒毛，“要求我们交出所有基因样本，否则将启动行星级净化程序。”
少年摊开手掌，一团银色光雾在他掌心凝聚，浮现出联邦舰队指挥官的脸——那是张棱角分明的中年面孔，肩章上的雄鹰徽章在光雾中微微颤动。林夏注意到他领口别着的家族徽章，与祖父日志里夹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是凯恩家族的人，”林夏的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绿色体液与血珠交融，“二十年前负责封锁保护区的就是他们。”
方舟突然剧烈震颤。舷窗外，联邦战舰发射的等离子束撞在能量屏障上，炸开漫天绿色星火。那些翼膜生物如同接到指令的蜂群，展开翅膀组成防御阵列，它们肩胛骨上的眼睛同时亮起，射出的光束在舰队中撕开一道缺口。
“防御屏障只能再承受三次攻击，”少年的瞳孔泛起金色涟漪，“但我们的种子已经散播出去了。”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下方的星球。那些从地心裂缝中涌出的藤蔓正在覆盖大陆，曾经的沙漠长出能分泌淡水的肉质植物，枯竭的海洋里漂浮着会发光的藻类——这是二十年来，实验体们默默进行的救赎。
“祖父的协议里写着，”林夏抚摸着胸口的白花印记，“当新物种能自主维持生态循环时，就该让他们知道真相。”
她走向控制台，插入那枚从植物园带回的数据芯片。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显示出二十年前的影像：祖父站在基因库前，身后是排列整齐的培养舱，凯恩家族的现任指挥官那时还是个年轻军官，正举着枪对准祖父的后脑。
“你创造的不是新物种，是吞噬人类的怪物，”年轻的凯恩声音冰冷，“联邦不会允许这种亵渎自然的存在。”
祖父却笑着按下了启动键：“它们是人类的备份，是当我们把家园作践成废墟时，能重新种下的种子。”
影像在剧烈的爆炸中中断。林夏转头，看见少年的眼眶渗出绿色液体——那是他的眼泪。他的手掌按在控制台上，无数基因链纹路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方舟的控制系统融为一体。
“第三次攻击来了！”少年突然喊道。
舷窗外的天空变成一片火海。能量屏障在冲击下剧烈波动，某些藤蔓状支撑结构开始焦黑。林夏看见联邦旗舰的舱门打开，数十架机甲如同银色蝗虫般俯冲而来，它们的武器舱里装载着标有“基因抑制剂”的弹头。
“启动‘共生协议’，”林夏的声音异常平静，“让他们看看，我们不是怪物。”
少年闭上眼睛。整座方舟突然迸发出柔和的白光，那些攻击而来的机甲在白光中停滞，金属外壳开始生长出嫩绿的苔藓。驾驶舱里的联邦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正与机甲的操控台融为一体，指尖能感受到植物根系输送的生命力。
“这是……共生？”旗舰指挥室里，凯恩看着全息屏幕上的数据，瞳孔骤缩。屏幕显示，那些被苔藓覆盖的机甲，能量利用率提升了百分之三百，驾驶员的生命体征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
林夏打开通讯频道，将祖父的日志投影到联邦舰队的所有屏幕上。影像里，祖父正在给年幼的凯恩展示初代实验体：那是株能结出谷物的乔木，根系却长着人类的指纹。
“它们继承了我们的记忆，却没有我们的贪婪，”祖父的声音带着叹息，“当人类学会与自然共生时，才配得上真正的星际文明。”
凯恩突然摘下军帽，露出鬓角的白发。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屏幕上的祖父，这个二十年来被家族视为耻辱的名字，此刻在光雾中显得无比清晰。
“停止攻击，”他对着通讯器下令，声音嘶哑，“准备接受……我们的同类。”
方舟缓缓降落在联邦舰队中央。林夏与少年并肩走出舱门，翼膜生物们展开的翅膀组成绿色通道，通道两侧，联邦士兵正小心翼翼地触摸那些从机甲上长出的植物，眼神从警惕变成好奇。
凯恩走下旗舰，他的军靴踩在能自动调节湿度的苔藓上，突然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花瓣——那花瓣的纹路，与他童年时祖父种在庭院里的玫瑰一模一样。
“协议生效了，”林夏轻声说，胸口的白花印记绽放出微光，“二十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长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少年的指尖催生出一株金色藤蔓，缠绕着连接起林夏与凯恩的手掌。绿色的体液与红色的血液在藤蔓中交融，化作流淌的星河流向天际。林夏抬头，看见联邦战舰的金属外壳正在被植物覆盖，那些冰冷的武器舱长出了会结果的枝条。
当第一颗成熟的果实从战舰上坠落，砸在星球的土壤里时，林夏听见了无数意识的共鸣——那是实验体们的欢呼，是祖父跨越时空的叹息，是凯恩卸下重担的呼吸，还有那些在共生中获得新生的士兵们的心跳。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数据芯片已化作粉末，融入藤蔓之中。或许从踏入植物园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早已写好结局：所谓的生态保护区，从来不是隔离的牢笼，而是孕育新文明的摇篮。
星尘在方舟周围缓缓旋转，凝聚成新的星座。林夏知道，从此刻起，人类的星图上将多出一个坐标，那里记录着一场跨越物种的契约——用记忆作种，以共生为壤，让文明在锈蚀的废墟之上，开出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