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矿坑,名不虚传。
此地深入山脉腹地,通道狭窄崎岖,岩壁潮湿阴冷,弥漫的蚀魂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灰色雾气,寻常真仙在此待上片刻便会感到仙元运转滞涩,神魂刺痛。
镶嵌在岩壁中的魂煞石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品质低下,往往耗费大力气凿下,也只是些蕴含杂质颇多的下等货色。
被分配到此地的飞升者,个个面如死灰,眼神麻木,每日里只是机械地挥舞着矿镐,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幽深的矿洞中回荡,显得格外沉闷而绝望。
徐正阳混迹其中,表现得与其他飞升者一般无二。
他每日准时下矿,选择那些无人问津、煞气尤其浓烈的偏僻支脉,沉默地挥动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矿镐。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效率也不高,往往一天下来,堪堪只能完成十块魂煞石的最低额度,偶尔还会因为运气不好,挖到的矿石品质太差而被监工呵斥,克扣些许收入。
他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时常沾染着矿坑的黑灰,眼神低垂,很少与其他矿工交流,完全是一副被现实压垮、认命苦熬的窝囊形象。就连那些同处第七矿坑的难友,也逐渐忽视了这个沉默寡言、毫无特色的“倒霉蛋”。
然而,在这副唯唯诺诺的表象之下,徐正阳的内心却如古井深潭,冷静地规划着一切。
每当他在矿洞深处,确认四周无人,仅有煞气缭绕时,他便会悄然引动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沌之力。那层无形的混沌界膜,不仅完美地抵御着蚀魂煞气的侵蚀,更在他的精细操控下,形成了一层极其隐晦的隔绝层,将他丹田处的仙缚印与外界那冥冥中的监控感应暂时屏蔽。
这并非完全消除,而是制造出一种他依旧在老老实实挖矿、仙元波动平稳的假象。如同在水面下潜游,水面之上波澜不惊。
他的主要精力,并未放在挖掘那点可怜的魂煞石上。
借着挖掘的名义,他利用矿镐的尖端,在坚硬的、蕴含特殊磁性的矿脉岩壁上,刻画下一个个细微到肉眼难辨的混沌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直接显现,而是深深嵌入岩层结构之内,与周遭狂暴的魂煞之气巧妙融合,汲取着这片矿脉本身混乱的能量场作为掩护。
他做得极有耐心,每日只刻画寥寥数个符文,位置分散在各处看似无用的岩壁、角落,甚至是某些废弃矿道的深处。
每一次刻画,他都以自身混沌仙元为引,模拟出挖掘时仙元正常消耗的波动,确保不引起任何异常。
三个月时间,悄然而逝。
在第七矿坑最深处,一条早已被认定贫瘠、连监工都懒得巡查的废弃支脉尽头,一个微缩的、由数千混沌符文构成的“混沌隔绝阵”已悄然成型。
此阵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其唯一作用,便是借助此地浓郁至极的魂煞之气与矿脉本身的特殊场域,形成一个临时的、能够极大削弱乃至暂时隔绝外界感知(包括仙缚印感应)的绝对隐秘空间。
这,将是他未来摆脱监控、尝试破解仙缚印,或是进行其他隐秘行动的基地。
除了暗中布阵,徐正阳也在冷眼观察着矿坑的运作规则与人物。
负责第七矿坑日常监管的监工,名叫刘厉。
此人身形干瘦,眼眶深陷,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修为在真仙初期,但气息略显虚浮,显然是靠药物或取巧方式勉强晋升,根基不算稳固。
刘厉性情暴虐,动辄对未能完成任务的矿工鞭打斥骂,那特制的、能直接鞭笞神魂的黑色长鞭是他最常用的工具,抽打之下,连仙灵之体都会剧痛难忍,留下难以快速愈合的暗伤。
但徐正阳观察得更深。他发现,刘厉并非一味地严苛。
对于那些识趣、懂得孝敬的矿工,他会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私藏几块品质稍好的魂煞石。
而他自己,更是利用职务之便,时常将一些矿工们辛苦挖掘出的、品质上乘的魂煞石或偶尔出现的伴生稀有矿材,悄悄纳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有一次,一名新来的飞升者不懂规矩,挖到一块蕴含着一丝阴冥铁的魂煞石,欣喜若狂,想要自己留下。
刘厉发现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打成重伤,夺走了那块矿石,并以其私藏矿材,意图不轨为由,加重了其每日的劳作额度。
徐正阳远远看着,眼神平静。他注意到刘厉在抢夺那块阴冥铁时,眼中闪过的不是履行职责的凛然,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蛀虫……”徐正阳心中冷笑。这刘厉,修为不高,贪欲却不小。
他私吞的这些矿材,显然并非全部上缴,而是中饱私囊,用以换取修炼资源或其他好处。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这一日,徐正阳如同往常一样,在一条偏僻的矿道中费力地挖掘着。
他刻意选择了一处岩层结构特殊、看似坚硬实则内蕴空洞的区域。
叮——
矿镐落下,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幽黑、内部仿佛有液态黑光流转的魂煞石被凿了下来。
这块矿石的品质,远超寻常,甚至隐隐接近了魂煞玉的层次,价值不菲。
徐正阳没有立刻将其收起,而是故意弄出些声响,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意外之喜却又带着惶恐的表情。
果然,片刻之后,刘厉那令人厌烦的声音便从通道口传来,带着惯有的不耐与审视:“那边的,磨蹭什么?今天的份额完成了吗?”
脚步声靠近,刘厉干瘦的身影出现在矿道口,目光扫过徐正阳,随即定格在他手中那块幽光流转的矿石上。
他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换上更严厉的表情:“哼!运气倒是不错,挖到块好料。按规矩,此等品质的矿石,需立刻上缴,由本监工统一登记。”
他伸出手,示意徐正阳将矿石交给他,语气不容置疑。
徐正阳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挣扎和不舍,握着矿石的手微微收紧,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刘厉越来越冷的注视下,还是认命般地,缓缓将矿石递了过去。
只是在递出的瞬间,他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动了一下,一缕细微到极致的混沌气息,如同尘埃,附着在了那块矿石幽暗的光泽之下。
刘厉一把抓过矿石,感受着其中精纯的魂煞之力,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是冷哼一声:“算你识相,继续干活,别偷懒。”说罢,将矿石迅速塞入怀中,转身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看着刘厉消失的背影,徐正阳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鱼饵,已经撒出去了。
他重新拿起矿镐,继续在那坚硬的岩壁上,不紧不慢地敲击起来,叮叮当当,一如这矿坑中无数麻木的声响。
蛰伏于煞海,潜龙在渊。
他的棋盘,已在这昏暗的矿洞深处,悄然铺开。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搅动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