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一片死寂。
王玄策，在汇报完，那关于“弘福馆”的，最后一条，也是最致命的线索之后，便悄然告退。
他知道，接下来的将是，属于皇家兄弟之间，那最顶级的，也最血腥的较量。
那，已经不是，他一个“商人”，所能参与的了。
李承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那幅充满了“污秽”的画卷之上，轻轻地，敲击着。
他的脑海中，在飞速地，复盘着，所有的一切。
吴王，李恪。
那个，在“宗室考评”中，表现得那么正直，那么“身不由己”。
那个，在收到了自己的《大唐农书》之后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在背后，尊称自己为“圣人”的……三弟。
竟然，会是，这场，恶毒阴谋的，幕后主谋？
为何？
李承乾，想不通。
他，实在想不出，李恪有任何必须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理由。
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储君之位”？
不。
以，李承乾，对李恪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一个真正有抱负，有理想，甚至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的皇子。
他与充满了嫉妒的李泰，和充满了阴冷的李治，都不同。
他的骨子里，有一种属于“英雄”的……骄傲。
而一个真正骄傲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栽赃陷害的手段的。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称心。”
李承乾，缓缓开口。
“属下在。”
称心，如同影子一般，从角落里，滑了出来。
“去，替孤查一个人。”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辩机。”
“弘福寺，玄奘大师的亲传弟子，辩机和尚。”
“孤，要知道，他所有的过往。”
“以及，他最近都与哪些‘贵人’，有过‘深入’的交往。”
“喏。”
称心，领命，悄然退下。
李承乾知道，既然那幅画，能将高阳与辩机，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那么，画师，必然是从某个地方，得到了关于他们二人“私下交往”的，极其详尽的……情报。
而这个，能同时接触到“公主”与“高僧”的，情报的源头。
很可能，就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
……
三日后，弘福寺。
这座，因玄奘法师西行归来，而声名鹊起的皇家寺院，今日，迎来了一位，最尊贵的客人。
——太子李承乾，以“为国祈福，听高僧讲经”的名义，亲临此地。
寺院的方丈，与一众僧侣，诚惶诚恐地，出寺迎接。
而李承乾，却屏退了左右。
只是点名要那位，在长安士林中，同样以“佛法精深，文采斐然”而闻名的年轻僧人……辩机，来陪同自己，于寺中，游览一番。
禅房之内，古刹钟声，悠悠传来。
檀香，袅袅。
李承乾，与辩机和尚相对而坐，品着香茗。
辩机，年约二十五六，面容俊朗非凡，气质更是清雅出尘。
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佛门的宁静，与文人的风雅。
确实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女子，都为之倾倒的……美男子。
“……久闻，大师，乃是玄奘法师座下，第一高足。佛法之精深，冠绝同辈。”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和尚，微笑着开口了。
“殿下，谬赞了。”辩机，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贫僧，不过是，青灯古佛旁，一个愚钝的求道者罢了。”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哦？是吗？”
李承乾，放下茶杯，话锋却猛地一转！
那双，本还温和的眸子，瞬间变得，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刺向了辩机！
“那，孤，倒是好奇。”
“一个，‘愚钝的求道者’，为何，会与当朝的公主，在私下里，过从甚密？”
“一个，‘青灯古佛旁’的僧人，又为何会，与那长安城里，最肮脏的，储位之争，扯上关系？！”
“——辩机，你，可知罪？！”
天子之威！
储君之怒！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般的质问！
瞬间，将禅房之内，那所有宁静祥和的气氛，都撕得粉碎！
辩机，那本还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手中的佛珠，都差点掉落在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
这位太子殿下，竟然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竟然会以如此直接，也如此，粗暴的方式，当面向他发难！
“殿……殿下……”辩机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贫……贫僧，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他还在试图狡辩。
“不知？”
李承乾，冷笑一声。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卷的……摹本，狠狠地，摔在了辩机的面前！
“——那，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辩机，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上，那个与高阳公主，“相谈甚欢”的“自己”。
他那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饶命啊！”
“此事……此事，真的，与贫僧无关啊！贫僧，与公主殿下之间，清清白白，只是探讨佛法，绝无半分私情啊！”
“清白？”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孤，当然知道，你们是清白的。”
“孤，也知道，这幅画是假的。”
“但是……”
李承乾的声音，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你觉得我父皇会信吗？”
“你觉得那满朝的言官御史，会信吗？”
“你觉得，天下那悠悠众口，会信吗？！”
“而你，辩机，”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情的冷酷，“……你，这个，‘蛊惑’公主的妖僧，只怕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辩机，听着这番话，早已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他知道，太子殿下说的，都是事实。
“……殿下……求殿下，救救公主！也，救救贫僧……”辩机，疯狂地，磕着头。
“救你？”李承乾，冷笑。
“可以。”
“但，孤需要一个真相。”
“孤，需要知道，你与高阳，私下会面的事，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知道？”
“你又是如何，将这些细节，透露出去的？”
“说！”
“……是……是……”
辩机，在巨大的恐惧之下，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是……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他也曾多次前来，与贫僧论道。他也‘无意’中，撞见过贫僧，与公主殿下，品茶。”
“而那画上，公主所佩戴的‘金步摇’，其来历，正是贫僧在一次与吴王殿下，闲聊‘前朝旧物’时，‘无心’，说起的……”
“还有！”辩机，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说道，“……还有，晋王殿下！晋王殿下，他也……”
“够了。”
李承乾，打断了他。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吴王，李恪。
晋王，李治。
他，这两个“好弟弟”，果然都参与到了这场，肮脏的阴谋之中。
一个，在明。
一个，在暗。
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殿下，贫僧……贫僧，所言，句句属实啊！求殿下开恩！”辩机，依旧，在不停地磕头。
李承乾，看着他那，可悲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缓缓地，站起身。
“辩机。”
“你身为出家人，却心恋红尘，与皇家公主，过从甚密，此为‘戒’之不守。”
“你这样的人，也配谈‘佛法’？”
李承乾，转过身，向着禅房之外走去。
他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称心。”
“将，此地，处理干净。”
“孤，不希望，明日之后，在这长安城里，再看到这个，污了佛门清净的……”
“……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