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姚焕之敛眉思索,“虽是党争不断,但还不至于乱吧。再说,这一年来,搅乱朝堂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了!我看谈公倒不像是来对付你的……”
萧业闻言,没有多做解释,两人亦朝着园子而去。
信国公府的这座园子占地广阔,百戏的台子搭在湖中,远近适中,四面皆可见。
男宾这厢的曲水流觞席依傍着一条流杯小渠,宴席就设在露天。白日里有暖阳温温,男宾们临水傍石,饮酒赏秋看百戏,倒是颇为惬意。
女宾们则在戏台对面一座临湖而居的长亭里,亭子里亦凿有弯曲回绕的流杯渠。且两面摆着许多姹紫嫣红的花草遮挡了男宾那边的视线,既让贵妇姑娘们不至于抛头露面,又添了一番雅致风味。
谢姮便在此处,有赵倚华作伴,又有何夫人在席上关照,倒是不孤。
百戏开演,何太夫人点了一出《夏育扛鼎》,燕王妃点了《巨象行乳》,燕王点了《神龟舞》,其余有名望的贵人高官也各自点了戏。
其中,当何良牧将百戏册子递到谈裕儒面前,请其点戏时,谈裕儒推辞一番后,点了出《画地为川》,是为幻术表演。
一番酒足饭饱,热闹过后,已是申时了。
宾客们纷纷告辞,女宾们也要散去。
何夫人拉住了欲起身告辞的谢姮,亲昵说道:“萧夫人,且等一等,我前两日绣了一件袍子,觉得不好,劳你帮我看看。”
谢姮浅笑着回了声“诺”,便又坐了下来。
何夫人遂对婢女道:“去告知萧大人,萧夫人为我看绣样,请萧大人稍待一会儿。”
于是,那婢女如是去回了。
等到女宾们陆续走完,偏厅中只剩下何太夫人、何老夫人、何夫人、燕王妃和谢姮。
谢姮自然明白,何夫人留她恐怕不止看绣花这么简单,但她只做不知。
不多时,何太夫人推说累了,便与何老夫人走了。何夫人便请谢姮和赵倚华去了后院。
正厅里,男宾们皆已告辞,只剩下萧业和魏承昱。
两人坐着吃了一杯茶,便见送完客的何良牧匆匆走来。
“萧先生,祖母要见你!”
萧业与魏承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好。”
他思想,何太夫人定是想见他,才让何夫人留住了谢姮。
萧业跟着何良牧、魏承昱来到了何太夫人居住的院子,这里并无仆役,想来是早被打发了。
进到厅堂,厅上只有何太夫人与何老夫人。
何太夫人高坐在堂,如一株盘踞多年的老树,枝叶虽枯,但根虬仍韧,风刀霜刻的皱纹里尽藏睿智。
“晚生见过太夫人、老夫人。”萧业来到厅上弯腰行礼。
何太夫人抬抬手,指了指左首席上的蒲团,“萧先生,请上坐。”
那个位置应是燕王的。萧业没有动,拜道:“不可。”
何太夫人仍然坚持,“萧先生当坐此位!”
魏承昱走上前来,“先生,请坐!”说罢,自己去了右首跽坐。
萧业无奈,便向太夫人和燕王拜道:“多谢太夫人、燕王殿下,萧某冒犯了。”
说罢,这才入座。而何良牧便在其下坐下了。
何太夫人见其入了座,便缓缓起身。何老夫人欲去搀扶,被其制止了。她走下主位,来到萧业对面。
萧业见状连忙起身,但何太夫人已经跪在地上,行拜大礼!
“太夫人!”
“外祖母!”
“祖母!”
三人尽皆大惊,纷纷离座。萧业疾步来到跟前,连忙跪在地上,请何太夫人起身。
但何太夫人坚持不起,正色道:“萧先生,你为燕王筹谋算计,运筹帷幄,不但为他谋求了一门安身立命的好亲事,更数次救他于危难!
这一拜,你受得起!
今日,老身将燕王托付给先生,日后高堂明坐也罢,粉身碎骨也罢,我信国公府定一路追随,任凭先生驱使,绝不言悔!”
萧业扶着这位古稀老人,一贯冷心冷意的他也难免动容。
何家热血未竭,何家能够劫后余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然了十二年,与这样一位有见地、有远识、有魄力的内院当家人脱不了干系!
“太夫人,快请起!萧某自辅佐燕王那日起,便坚定了信念,此生绝不会有悔意!
萧某答应太夫人,定尽萧某之所能,助燕王殿下应天受命,开创清明盛世!”
“老身谢过先生!”
何太夫人说着便要再拜,被萧业一把托住了。
“太夫人,莫再折煞晚生了!”
何太夫人这才作罢,何良牧与母亲将其扶回了主位。
众人重又落了座,何老夫人则亲自为太夫人、萧业、魏承昱斟了茶。
待激动的心情略微平复后,何良牧想起了今日家祠中的情景。开口问道:“祖母,孙儿有一事想请教祖母。”
“何事啊?”
何良牧看了看萧业和魏承昱,试探问道:“家祠中,叔父的那柄剑到底如何丢失的?”
何太夫人苍老的面容一怔,脸色随之一沉。
何老夫人见状,忙道:“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个了?这么多年了,早就记不清了。”
萧业见何太夫人的神色变化和何老夫人这牵强的理由,更加断定此事定有隐情,因此给对面的魏承昱使了个眼色。
魏承昱了然,接着道:“外祖母,舅母,承昱也对二舅父的剑去向何处十分在意,若真是丢失,应当差人寻回!”
何老夫人垂下皱纹遍布的眼皮,缓缓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苍老的声音响起。“都这么久了,怎么忽然想到提起?”
魏承昱答:“当年承昱年幼,万事不能成。如今虽力小势微,但一剑应能寻回!还请外祖母务必告知!”
何老夫人枯老的眼中有水光闪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动,茶水颤颤洒出,一旁的何老夫人见状,赶忙接了过来,放在了案上。
何太夫人布满皱纹的干瘪嘴角翕动了几下,因尘封的旧事冲击而声音干涩发抖。
“好,我告诉你,但你不可去寻!”
“外祖母……”
何太夫人叹息一声,目光逐渐拉远,落在了厅外的院中。
“那是一个雨夜,雨下的很大,还打着雷……她就跪在那阶下……求我,求我……把清璘的剑给她!”
萧业、魏承昱、何良牧三人面面相觑,何良牧小心问道:“祖母,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