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钟司令！”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平稳，但那无法掩饰的嘶哑，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疲惫与绝望，“我部……已放弃第二防线！一亿五千万的尸潮，目前估算，还剩约一亿两千万！它们的攻势……太猛了！我们弹药耗尽，伤亡……伤亡已超过五万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从他心头剜下的肉。
“目前，从前线撤回的八个军的残部，正在我的命令下，向兰州方向紧急撤退。我已在陇南的西北墙，布下最后一道防线，由我亲自率领最后的两个军，五万弟兄，在此迟滞尸潮！”
他停顿了一下，听筒里，钟奎的呼吸声也仿佛凝固了。杜宇飞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他必须打断这份不切实际的希望。
“钟司令，别来支援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决死的悲壮与不容置疑的冷静，“来不及了。这最后一道防线，以我们目前的弹药存量和尸潮的攻击烈度，最多……最多支撑不到三个小时。等您的部队赶到，这里只会是一片死地。”
“请司令放心！我杜宇飞，和剩下的五万弟兄，会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为大部队，为兰州，争取最后的时间！我们……与阵地共存亡！”
说完，不等钟奎再回答，杜宇飞毅然决然地切断了通讯。
兰州，最高指挥部内，一片死寂。王龙、楚云飞、林标，所有高级将领都围在钟奎身边，他们清晰地听到了那段对话的每一个字。刚刚平定内乱的些许喜悦，被这盆来自前线的、冰冷刺骨的绝望之水，浇得干干净净。
钟奎缓缓放下听筒，脸色苍白得如同窗外的阳光。他输了，在另一场更宏大的战役里，他输给了时间。他精于计算，能算出人心，能算出战术，能算出战略，却算不出弹药消耗的速度，算不出尸潮那不合常理的疯狂。
来不及了。
这三个字，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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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西北墙。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这片被鲜血与炮火染成暗红色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惨白的薄纱。
激战，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十五米高的城墙，此刻已经变成了血肉磨坊的边缘。密密麻麻的S0、S1丧尸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墙基，它们用身体堆叠起一座座蠕动的尸山，后面的丧尸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上攀爬。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一名满脸血污的营长，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手中的重机枪枪管已经打得通红，却依旧在喷吐着愤怒的火舌。
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将那些爬到一半的丧尸撕成碎片。然而，刚打下去一波，更多的丧尸又从下面涌了上来，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杀不完。
更致命的威胁，来自那些如同鬼魅般的S2敏丧尸。它们利用普通丧尸的身体作为掩护和跳板，以惊人的速度在垂直的墙体上飞奔，锋利的爪子轻易地就能抠进坚硬的水泥，每一次跳跃，都能跨越数米的距离。
“噗！”一名士兵刚换好弹匣，还没来得及探头，一只从墙下死角窜上来的S2敏丧尸，便用它的利爪，闪电般划过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名年轻的士兵捂着脖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无力地向后倒下。
“轰！”城墙的另一端，一头S2力丧尸咆哮着，将一块巨大的水泥残骸奋力扔上了城头，数名士兵被瞬间砸成了肉泥。
这样的场景，在数公里长的防线上，每一秒都在上演。
“军长！”参谋长李毅冲到杜宇飞身边，他的头盔上粘着一块碎肉，声音因为绝望而颤抖，“弹药……我们最后的弹药，快打完了！所有阵地，平均每人剩下的子弹，不超过十发！”
杜宇飞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着城墙下那片依旧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又看了看身边那些虽然疲惫不堪、眼中却依旧燃烧着战意的士兵。
“走！”李毅拉住他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军长！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杜宇飞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看着主力部队撤离的方向。
“走？”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李毅，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我们撤退，这上亿的尸潮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死死地咬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它们会追着我们，一路追到兰州。我们撤退的这条路，就等于给那个S5丧王，画出了一幅通往兰州的、最精准的活地图！”
“到那时，兰州将毫无准备地，直接面对这片尸山血海！我们今天在这里流的血，还有什么意义？”
李毅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是……”杜宇飞的眼中，闪烁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的光芒，“如果我们不走，如果我们全部死在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们用五万条命，在这里形成一道血肉的屏障。我们死战到底，将尸潮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这里。等它们彻底吞噬了我们，那个S5尸王就会暂时失去目标。它不知道兰州在哪，不知道我们最后的幸存者基地在哪。它需要时间去搜索，去寻找。而我们，就用我们的死亡，为兰州，为钟司令，为那最后的五百万人，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战略缓冲时间！”
“李毅，你懂了吗？我们的撤退，是引狼入室。我们的死亡，才是真正的，保家卫国！”
李毅浑身一震，泪水夺眶而出。他挺直了身体，对着杜宇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懂了，军长！”
杜宇飞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面向所有能看到他的士兵，他拿起身边的通讯设备，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道命令。
“第一集团军群，陇南集团军，最后的弟兄们！”
“我们的弹药，已经打光了！”
“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后的希望！”
“我们，退无可退！”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整道防线。所有还在零星射击的枪声，都停了下来。士兵们抬起头，看向他们敬爱的军长。
“传我命令！”
“全体都有！”
“上——刺——刀！”
“嗡——”
数万声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汇成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音浪。五万把闪烁着寒光的刺刀，在同一时间，卡上了步枪的枪口。
恐惧、绝望、疲惫，在这一刻，从所有人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奔赴死亡的、悲壮的平静。
“弟兄们！”杜宇飞扔掉扩音喇叭，亲自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指挥刀，刀锋直指墙外那片黑色的汪洋。
“为了龙国！”
“杀——！”
一声咆哮，杜宇飞第一个冲了上去，一刀将一只刚刚爬上墙头的S1丧尸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杀！”
“杀！！”
四万多名战士，如同五万头被唤醒的雄狮，他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城墙的边缘，与那些蜂拥而上的丧尸，展开了最原始、最血腥的白刃战！
刺刀捅进丧尸腐臭的胸膛，利爪撕开士兵坚实的血肉。人类的怒吼与丧尸的嘶嚎，交织成了一曲惨烈至极的末日战歌。
天空中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从细碎的雪沫，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气温，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骤降。
原本行动就因低温而有些迟缓的S0和S1丧尸，在越发凛冽的寒风与大雪中，动作变得更加僵硬、迟钝。它们挥舞的利爪失去了往日的迅捷，奔跑的步伐也变得踉踉跄跄。
一名士兵一刀刺空，眼看就要被一只丧尸扑倒，那丧尸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动作慢了半拍，被旁边的战友一枪托砸碎了脑袋。
“它们……它们变慢了！”一名士兵惊喜地大吼。
这个发现，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所有战士的心中。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岌岌可危的战局，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逆转。人类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和相互的配合，在近战中，竟然开始压制住了数量远超自己的丧尸！
就在这时，城墙下那片蠕动的黑色海洋，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骚动。
在尸潮的最后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S5丧王，通过它遍布战场的“眼睛”，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它那堪比人类的智慧，迅速做出了判断——天气，已经成了它最大的敌人。在这种环境下继续强攻，只会徒增无谓的损耗。
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传达到了每一只丧尸的脑中。
下一秒，令所有人类战士毕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悍不畏死、只知前进的丧尸大军，竟然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停止了攻击，缓缓地、井然有序地，开始集体向南方撤退！
墙上的战士们都惊呆了，他们握着滴血的刺刀，愣愣地看着那片黑色的汪洋，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天际线之后。
死寂。
战场上，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和鹅毛般的大雪。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声音。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喔——！！！”
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哑的、带着哭腔的欢呼，从一个人的口中，传递到十个人，一百个人，最终，汇成了四万多人的、响彻云霄的胜利咆哮！
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相互拥抱着，哭喊着，将头盔抛向空中。
杜宇飞拄着装了刺刀的步枪，半跪在尸山血海之中，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与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肆意流淌。
他们活下来了。
在这场必死的绝境中，他们，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