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宗门审查
青石镇的夜色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小虎蜷缩在草堆上，怀里紧紧揣着那块黑石，指尖能感受到它传来的、熟悉的微凉。
帐篷外的脚步声渐渐稀疏，偶尔有巡逻弟子的甲胄摩擦声和低低的口令声传来，提醒着他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可比起那些，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白天陈明静那道充满探究的目光，和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审查”。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像杂役处管事那样劈头盖脸的责骂？还是像那些嘲笑他的同门那样，用怀疑和鄙夷的眼神打量他？
越想越怕，心脏“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黑石，冰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一些内心的恐慌。
这黑石，自从在废弃丹房捡到后，就一直贴身带着。以前只觉得它是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可经历了矿洞和今天的事，沈小虎隐隐觉得，它或许并不简单。尤其是刚才，在那邪修扑过来的瞬间，黑石传来的那股奇异悸动，似乎和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有着某种联系……
可他不敢说。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一个毫无修为的杂役，突然拿出一块可能蕴含秘密的黑石，只会引来无穷的麻烦。他见过太多因为身怀异宝而被抢夺、甚至丢掉性命的例子，那些故事，是杂役们在夜晚闲聊时最喜欢说的“警示”。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哪怕只是在宗门最底层苟延残喘。
迷迷糊糊中，沈小虎睡着了，梦里全是邪修狰狞的脸和陈明静冰冷的目光，还有那把染血的小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帐篷的帘子就被轻轻掀开了。
“沈小虎，出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昨天领他去帐篷的那名内门弟子。
沈小虎一个激灵，猛地从草堆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是，师兄。” 他慌忙应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因为紧张，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
“跟我来，执法堂的长老要见你。” 内门弟子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执法堂长老？！
沈小虎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在青云宗待了三年，虽然一直在外门杂役处，但也听说过执法堂的威名。那是宗门里掌管刑罚、处理门规事务的地方，执法堂的长老，个个都是修为高深、铁面无私的人物，传闻中，连内门弟子见了都要敬畏三分。
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见自己？
难道……他们觉得自己和邪修有勾结？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迈不开步子。
“师……师兄，执法堂长老……见我做什么？” 沈小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内门弟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清楚，去了便知。长老们只是例行询问，你如实回答便是，不必紧张。”
话虽如此，沈小虎怎么可能不紧张？那可是执法堂的长老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脏还是跳得像要炸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黑石，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跟着内门弟子走出帐篷，外面的营地已经恢复了秩序。弟子们各司其职，有的在收拾行装，有的在清点物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丹药气息和灵力波动。看到沈小虎跟着那名内门弟子走过，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沈小虎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猜测，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穿过营地，来到最中心的一座较大的帐篷前。这帐篷比其他的要精致许多，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的内门弟子，腰间佩着执法堂的制式长剑，眼神锐利如鹰。
“长老，人带来了。” 领沈小虎来的内门弟子对着帐篷恭敬地说道。
“让他进来。” 帐篷里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仅仅是声音，就让沈小虎感觉胸口一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进去吧。” 内门弟子拍了拍沈小虎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记住，如实回答，不要隐瞒，也不要胡言乱语。”
沈小虎点点头，手心全是汗。他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手，撩开了帐篷的帘子。
帐篷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睛半睁半闭，看似苍老，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就是执法堂的长老？
沈小虎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弟子……弟子沈小虎，参见长老！”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
“起来说话。” 老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沈小虎感觉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一些。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老者平稳的呼吸声。沈小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离。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缓缓开口：“沈小虎，昨日青石镇邪修据点，最后那名筑基邪修，是你杀的？”
来了！
沈小虎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可出口的话语依旧带着颤抖：“回……回长老，是……是弟子……但……但弟子不是故意的……也不是……也不是有能力杀他……”
“哦？” 老者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讶异，“不是故意的？那是如何杀的？”
“我……我当时很害怕……” 沈小虎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清，“他……他要抓我……我就……我就拿起身边的小刀……然后……然后就……”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重复着昨天对陈明静说过的那些话——“感觉周围的东西变慢了”、“身体自己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荒唐，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老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半睁半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等沈小虎说完，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
沈小虎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等待着老者的反应。他猜想着，老者会不会怒斥他撒谎，会不会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然而，老者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说，你感觉周围的东西变慢了？还能感觉到他身上不一样的地方？”
“是……是的，长老。” 沈小虎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弟子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当时……真的是那样的……”
“嗯。” 老者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笼罩了沈小虎。
沈小虎浑身一僵，吓得差点再次跪倒在地。他能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涌入自己的体内，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探查着他的四肢百骸。这股灵力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洞彻一切的意味，让他体内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无所遁形。
他知道，这是长老在探查他的修为和体质。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那股灵力在体内游走。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驳杂微弱的灵根在这股强大的灵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经脉也比常人纤细脆弱，确实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废柴”体质。
片刻后，老者收回了灵力。
“果然是混沌废灵根，经脉纤细，灵力微薄，连炼气一层都未到。” 老者缓缓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惊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知道的事实。
沈小虎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知道，自己的体质，只会让老者更加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
“你的体质，确实孱弱，别说击杀筑基修士，便是面对一个普通的炼气弟子，也毫无胜算。”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把小刀，你带来了吗？”
“没……没有，长老。” 沈小虎连忙道，“昨日被陈师姐收起来了。”
“嗯。” 老者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陈明静已经将小刀上交，我们检查过了，确是凡铁所制，无任何异常。”
沈小虎的心沉到了谷底。
连小刀都被检查过了，证明没有异常，那自己击杀邪修的事情，就更显得无法解释了。
“长老……弟子真的不知道……” 沈小虎带着哭腔说道，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弟子就是运气好……真的……求长老明察……”
他害怕，害怕自己被当成妖孽，被执法堂处置。
老者看着他涕泪横流、瑟瑟发抖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他能感觉到，沈小虎的恐惧是真实的，他的慌乱也是真实的。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确实是一个胆小怯懦、毫无主见的杂役，这样的人，别说策划一场击杀筑基邪修的行动，恐怕连杀鸡都不敢。
而且，他的体质和修为，也确实如外门记录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出如此精准狠辣的一击？
难道……真的是运气？
可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你可知那邪修的修为？” 老者突然问道。
“知……知道一点，听……听师兄们说是筑基期……” 沈小虎哽咽着回答。
“筑基期修士，哪怕重伤，其肉身强度和灵力底蕴，也远非你一个凡体所能比拟。” 老者缓缓道，“你那一刀，能精准刺入气海附穴，不仅需要对经脉的了解，还需要足够的力量和速度，破开他残存的护体灵力。这些，你都不具备。”
“我……我……” 沈小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老者说的是事实，所以才更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
“你在青云宗多久了？” 老者话锋一转，问道。
“回……回长老，三年了。”
“一直在外门杂役处？”
“是……是的。”
“平日都做些什么？”
“挑……挑水、劈柴、打扫……还有……还有照顾灵兽……” 沈小虎一一回答，声音依旧颤抖。
老者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沈小虎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上，又看了看他身上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衫。
从这些细节来看，他确实过着最底层的杂役生活，和他“废柴”的身份相符。
“你与那邪修，可有旧怨？”
“没……没有！弟子从未见过他！” 沈小虎连忙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弟子连外门都很少离开，怎么可能认识邪修……”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是……是被征调来做后勤……帮忙搬运物资……”
老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沈小虎的出身、经历，到他在青石镇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地询问着。沈小虎都一一作答，虽然依旧紧张，但回答得还算清楚，没有明显的破绽。
他的经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因为灵根检测时测出有微弱灵根，被送入青云宗，成为一名杂役弟子，三年来，除了干活，就是在修炼上备受打击和嘲笑，从未有过任何异常之处。
这样的人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昨日异常的线索。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
老者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浑身颤抖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他办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狡猾的罪犯，有隐藏的卧底，有故作镇定的凶手……可像沈小虎这样，从头到尾都被恐惧笼罩、毫无反抗之力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沈小虎似乎真的没有说谎，他击杀邪修的事情，更像是一场无法解释的意外。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陈明静在报告中提到的，沈小虎说“感觉周围的东西变慢了”，这句话，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描述。
想了片刻，老者还是没有头绪。
“罢了。” 老者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沈小虎一愣，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老者：“长……长老？”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执法堂的长老，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回去后，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 老者的声音依旧平淡，“此事，宗门会进一步调查，若有需要，还会找你问话，到时候，如实回答即可。”
“是……是！弟子遵命！多谢长老！多谢长老！” 沈小虎喜出望外，连忙磕头道谢，磕得额头都红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帐篷，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直到跑出很远，远离了那座帐篷，他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
活下来了……
他竟然活下来了……
沈小虎瘫坐在地上，眼泪再次流了出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帐篷内，老者看着沈小虎仓皇逃离的背影，眼神深邃。
“长老，就这么放他走了？” 一个声音从帐篷的阴影处传来，是一名执法堂的弟子，一直隐身在那里，未曾露面。
“不然呢？” 老者淡淡道，“以他的状态，能问出什么？强行逼问，只会徒劳无功。”
“可此事疑点重重……” 那名弟子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疑点是重，但没有证据。” 老者缓缓道，“他的体质、修为、心性，都不支持他有能力做出此事。若强行定罪，只会落人口实。”
“那……”
“派人盯着他。” 老者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惊动他，看看他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另外，去查查他的出身，看看他进入青云宗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是，弟子明白。”
“还有，” 老者补充道，“去把那名邪修的尸体带回宗门，仔细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尤其是他被刺中的那个穴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是！”
那名弟子应声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只剩下老者一人。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望向帐篷外，眼神中充满了思索。
沈小虎……
这个名字，他记下了。
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杂役，却在不经意间，搅动了青云宗的一池春水。
老者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叫沈小虎的“史上最弱”，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这场由他引发的疑云，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