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外,一片死寂。
婉棠独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紧咬牙关。
萧雨柔躺在地上,早已经气绝身亡,七窍流出黑血,死状凄惨。
四周的宫人跪了一地,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婉棠将毒药瓶子握在手中,挺直背脊,微微眯眼。
宫门外的声音,她听见了。
却更不能动,只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当小冬子第一声怒喝出声的时候,侍卫已冲了进来。
只是一看婉棠,纷纷又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还不赶紧拿下,难道要等着咱家亲自动手?”
小冬子语气愤怒,踢了一个侍卫一脚,冲出包围圈。
正要叫嚣,忽地瞧见婉棠。
使劲揉了揉眼睛。
又硬着头皮走近,看清婉棠手中之物和地上萧雨柔的死状,瞬间也傻了眼,冷汗涔涔而下。
楚云峥本不愿进来,只当是走过过程,敷衍了事。
“皇……皇上。”小冬子声音颤抖的厉害:“您,您来看啊!”
“德妃娘娘,为何会在?”
楚云峥眼皮一跳,龙行虎步而至。
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目光先是落在萧雨柔逐渐僵硬的尸体上,随即猛地定格在婉棠和她手中的药瓶上,瞳孔微缩。
婉棠抬起空洞的眼眸,望向楚云峥,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和认命:
“人,是臣妾毒杀的。”
“皇上,臣妾……认罪。臣妾愿接受一切责罚。”
楚云峥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几步上前,几乎是咬着牙。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辜负的怒火:“朕说的话,你是一字未听?”
婉棠双肩颤抖,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
垂下眼帘,重复着认罪的话,将所有意图都掩盖在平静的绝望之下:
“臣妾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处置。”
楚云峥胸中怒火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急交织翻涌。
他死死盯着她,看着她那副引颈就戮、不求宽恕的模样。
冷笑:“这不该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若有苦衷,告诉朕?”
婉棠却凄凉一笑,紧张的绞手帕,低声道:“求求您了,就当是臣妾做的,好吗?”
“什么是就当?”楚云峥声音忽地低沉,眸中登时迸发凶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如今,有朕护着你,无需顾忌。”
婉棠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太后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身后。
只能将话全部堵在喉头。
苦涩一笑:“皇上,您就不要再苦苦追问了……”
“臣妾,认罪!”
楚云峥一直在等,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猛地一甩袖袍。
声音冰冷刺骨,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失望:
“好!”
“竟然你涉嫌毒杀废后,罪证确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吐出后面的判决:
“那边滚回长乐宫,好好反省反省。”
楚云峥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声。
回头,太后已经站在那。
楚云峥猛然惊觉婉棠为何会那般反应,却已来不及。
太后满脸悲愤,低喝:“她可是一个杀人凶手。”
“如今皇上已经成长,要做什么事情,哀家自不能插手。”
“可她都亲口承认了,难道,皇上还要装聋作哑吗?”
这样做,的确太过牵强了一些。
楚云峥只得说:“难道母后会觉得,这些事情是婉棠能做出来的吗?”
“她不会这么蠢。”
太后连连冷笑,面无表情:“哀家不了解她。”
“只知道,这是她亲口承认,不是吗?”
是不是婉棠杀的,有如何呢?
墨家叛国案已逐渐被推翻,婉棠身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更何况,就是这个人,在后宫推波助澜,甚至导致萧家覆灭。
只要婉棠死,便好。
双方对峙,婉棠咬牙。
这棋局,但凡走错一步,就会彻底拖控。
对峙片刻。
楚云峥紧盯太后:
“来人,将德妃押往慎行司,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慎行司!
那是关押、审讯犯事宫妃和内侍的地方,进去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侍卫们闻言,再不敢迟疑,上前便要带走婉棠。
婉棠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侍卫架起自己的手臂,只是在被带离前。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楚云峥。
楚云峥看着她被带走的背影,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婉棠你倒是说话啊,没张嘴吗?】
【是她不想说吗?老妖婆都来了,一说出口,苏贵人必死无疑。】
【这么大的事情,仅仅只是苏贵人死都算是轻的。就怕会借题发挥,牵连苏家满门。】
【真的是气死我了,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婉棠预料的进展。最多十几天,萧雨柔肯定是死定了的。】
【要不然怎么说,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慎行司。
牢房阴暗又潮湿。
小冬子带着太后的懿旨刚走。
慎行司的太监迅速褪下脸上冰冷面具,转瞬浮出谄媚笑容。
“快给娘娘松绑!”
为首的太监急忙上前,手脚麻利地解开了婉棠手腕上做样子的绳索。
“娘娘,您快请这边来坐。”
其余几位,也几句阿谀。
小顺子从暗处走了进来,对着那几个管事太监微微颔首:“多谢几位公公。”
“顺公公客气了。”几人连忙回礼。
小顺子快步走到婉棠身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主子,您受苦了……”
婉棠语气平静:“无妨,多谢。”
“哎哟,娘娘您这可折煞奴才们。”
管事太监连忙躬身,语气诚恳甚至带着感激,“是奴才们,要谢娘娘才是。”
说到这个,慎行司的几位,更为热情。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如今娘娘每月额外给慎行司兄弟们的份例,早就是宫中月钱的两倍还多。”
“就是啊,更别提娘娘还暗中派人照料奴才们的家小。”
“连家中父母兄弟的活计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娘娘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奴才们不替娘娘卖命,简直天理难容。”
旁边几个太监也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忠心。
管事太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环境,搓着手道:“只是这一次,怕是要委屈娘娘究在这等腌臜地方待上些时日了。”
“是啊,太后和皇上亲自派人将您送来,事情着实不小。”
“但凡上头有人来查探,少不得还要做做样子。”
婉棠点了点头,神色淡然:“本宫明白,你们按规矩行事即可,不必为难。”
小顺子见状,从袖中又掏出几张银票,塞到那管事太监手中,笑道:“有劳几位哥哥费心照看,一点心意,给哥哥们吃茶。”
“这……这怎么好意思……”那太监假意推辞,但手上却诚实地将银票攥紧.
脸上笑开了花,“顺公公太客气了。”
“能跟着娘娘办事,是奴才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您放心,娘娘在这儿,绝少不了半根头发。”
几人又表了一番忠心,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婉棠和小顺子。
“主子。”小顺子急忙上前,眼睛通红:“那苏贵人多次害您,您又何苦帮他?”
“一听您出事,萍儿哭的昏了几次。”
婉棠沉着冷静,只是说:“人是本宫杀的,不许胡说。”
小顺子满脸不解。
却也知道婉棠倔强性格,不敢再提。
“哎!”
婉棠轻叹一口气,无奈道:“我知你心中有太多不解,可本宫要保她平安。”
“若太后那边还要深究,你便紧盯着,哪怕是假死,也要平安送她出宫。”
“若要追究苏家……”
婉棠眼眸一眯,沉声道:“那便让人将矛头对准本宫,务必保下苏家。”
小顺子震惊。
刚要开口。
“不好了。”
“晏王带着人往这边来了。”看守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压低声音急报。
小顺子到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
婉棠也瞬间站起来。
之前几人匆匆跑来,手忙脚乱地将婉棠重新捆上。
更是赶紧将精致的茶杯器具,一并塞进箱子中。
刚刚收拾停当,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和阻拦声。
“晏王,您不能进去。”
“这儿可是慎行司。”
“更何况里面的人,是太后和皇上,送进来的。”
吵闹声中,牢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晏王一身亲王常服,面色冷峻,带着几名亲卫硬闯了进来。
手中宝剑寒光折射,更别说身后还跟着几位高手。
慎行司几个阉人,又如何拦得住。
“都给本王滚出去。”晏王冷眼扫过屋中人,声音吓人。
小顺子与婉棠对视一眼,见婉棠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晏王亲卫牢牢关上了牢门。
一时间,牢房内只剩下晏王和婉棠。
婉棠抬起眼,看着这位气势汹汹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晏王殿下真是好威风,连慎行司都敢硬闯。”
“看来这后宫,也成了晏王的后花园了。”
晏王神色依旧高冷,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德妃娘娘便是这般对待恩人的?”
“若不是本王,你弟弟此刻已人头落地哦。”
“墨家永远都要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可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说话的?”
婉棠冷着脸,嗤笑一声:“哦?”
“那晏王今日屈尊降贵来这慎行司,就是为了提醒本宫,您帮了我,让我感恩戴德?”
“是,也不是。”晏王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本王是要你好好记清楚,墨家之事,首功在本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
“德妃娘娘还需在此再委屈几日。”
“毒杀废后的罪名,自会有人出来顶罪,保你安然无恙。”
婉棠闻言微微变色:“既还要几日,晏王今日又何故冒险来到此处?”
“德妃娘娘。”晏王笑的极具侵略性。
直截了当:“本王喜欢帮忙,同样,本王这个忙,得帮到明面上。”
“就是想要让你知道,你欠本王的,已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