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包里还有几个透明的保鲜盒里分别码放着去皮去籽的火龙果块、清爽的西兰花、以及几块清淡的蒸鸡胸肉。一小壶温热的白开水和一个便携的餐具盒。每一样都考虑到了营养、口味和易消化性,且摆盘精致,仿佛这样就能增加母亲愿意品尝的概率。
陆绪风看着姐姐像变戏法一样检查着背包里的物品,忍不住惊叹出声,语气里带着调侃与敬佩:“姐,我的亲姐!你这准备工作……细致得让我感觉我们不是去逛庙会,而是要去参加荒野求生或者挑战什么极限运动啊!连备用方案都准备了双份的吧?”
沈时雨对弟弟的调侃早已免疫,反而有些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如同指挥官下达指令:“少贫嘴。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包必须放在后座,绝对不能扔后备箱。里面都是吃食,颠簸磕碰不说,沾了后备箱的味道,妈肯定一口都不碰。”
她太了解沈棠女士那近乎偏执的洁癖和敏感了。任何一点异味、一丝不洁,都可能成为她拒绝进食的理由。为了这趟难得的出行能顺利,她宁愿自己辛苦,将一切细节做到极致。
虽是寒冬,但年初二的天气竟意外地晴好。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涤过后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画笔轻轻抹过。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来,落在身上带着些许暖意。沈时雨小心地驾驶着车辆,平稳地驶出别墅区。车内暖气开得充足,空气循环系统也在低声运作,确保空气流通。
不过行车不到二十分钟,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沈棠女士忽然蹙紧眉头,抬手捂住了口鼻,声音低沉而带着厌烦:“闷……这车里的味道,难闻。”
沈时雨的心微微一沉,她仔细嗅了嗅,除了新车固有的皮质味和淡淡的香氛,并无其他异味。但她知道,与沈棠女士争辩是徒劳的。
沈时雨温声应答:“好的,妈,我开点窗通通风。”说着,她将驾驶座一侧的车窗降下一条约两指宽的缝隙。
瞬间,凛冽的寒风如同找到了突破口,呼啸着灌入温暖的车厢。那风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沈时雨暴露在外的左侧脸颊、耳朵和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左手很快被冻得有些僵硬发麻。她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沈棠女士似乎因新鲜空气的流入而舒展了眉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沈时雨默默咬了咬牙,将衣领拉得更高一些,右手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加热的功能,心中默念,至少,沈棠女士不再抱怨了。
他们要去的佛寺,坐落于城郊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上,以灵验和清幽闻名。沈时雨顾虑母亲的身体无法承受登山之苦,早已查好路线,选择直接从平坦的环山公路盘绕而上。
她的计划清晰周全,将车停在佛寺旁的专用停车场,先陪同沈棠女士在佛寺内静心参观、上香祈福,之后视沈棠女士的精神状态,再决定是否步行至与之相邻的庙会街逛一逛,最后返回佛寺,驾车回家。
当车辆稳稳停入车位,一行人踏上佛寺那被岁月磨砺得光滑温润的石板路时,沈时雨欣喜地察觉到,沈棠女士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佛寺内古木参天,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檀香清冽沉静的气息,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梵唱佛音,营造出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氛围。
沈棠女士原本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那双时常带着戒备与浑浊的眼睛里,竟也透出了一丝罕见的平和。
她甚至没有拒绝沈时雨递过来的温水,虽然依旧没有看她,但那种尖锐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敌意,确实减弱了几分。她安静地任由陆绪风搀扶着手臂,步履缓慢地跟在沈时雨身后,随着人流,排队等候请香、上香。
在宝相庄严、慈悲垂目的佛像前,沈棠女士表现得异常虔诚。她从陆绪风手中接过三炷清香,在烛火上点燃,动作缓慢而郑重。
她闭上双眼,双手将香举至眉心,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诉说着只有她自己和神明才知晓的心事与祈愿。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那个情绪无常、充满攻击性的病人,而只是一个饱经沧桑、向神明寻求内心安宁与庇护的普通老妇。
沈时雨和陆绪风一左一右,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也各自请了香,随着母亲的动作,恭敬地向着佛像躬身礼拜。沈时雨在心中默祷,愿母亲身心安宁,愿家人平安顺遂,也愿……那个远在山城的人,一切安好。
庄严的仪式结束后,陆绪风扶着母亲在殿外稍作休息,他俯下身,用极轻极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问道:“妈妈,我听寺里的师傅说,旁边连着一条庙会街,这两天可热闹了,有好多好看的、好玩的。您……累不累?我们要不要也慢慢走过去,随便看一看,逛一逛?”
沈棠女士听到“庙会”二字,那通常意味着喧闹的人群和杂乱的环境,她的眉头下意识地就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情愿。
沈时雨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已经做好了被直接拒绝、或者听到刻薄话语的心理准备。沈时雨心中早就预料好了沈棠女士不会答应逛庙会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沈棠女士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掠过佛寺飞檐下挂着的一串红灯笼,又看了看儿子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最终,竟然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虽然只是一个音节,却让沈时雨和陆绪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如释重负。阳光透过古树的枝叶缝隙洒下,在三人身上跳跃着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