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铁镇的天并不亮
清晨的光像生锈的铁刃，割不开厚重的工业帷幔。
空气里混着风沙与铁锈的味道，像是还没睁眼，就被现实灌满鼻腔。
姬冥走在最前，风衣扫过路边破损的排水井。他昨晚破天荒地没有在梦境系统中训练，碧蒂的预言仍缠绕在心头，像未散去的迷雾。
雷欧紧随其后，左手习惯性地调着护臂，以便随时准备战斗。
米蕾缩在两人中间，手里捧着一杯便利店买来的热饮，眼神却警觉地扫过街边的每一个人，上次她就是在黄铁镇被绑架的，这一次她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
黄铁镇的警察局是一个绿色铁皮组成的方形加圆形的建筑，没有标志，像是被时代随手丢弃的零件。
推开沉重的门，一股铁门与冷风交汇的回声在身后响起，像是整栋楼也在叹气。
没有君莎，也没有接待。只有几名穿着不合身制服的警员瘫在桌边，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泡面调料的味道，像是用廉价食物硬撑着一地废墟秩序。
“找赫吉局长，三楼。”一名帽檐压得很低的警员冷冷地抬头，眼神里没有多少热情。
“谢谢。”
三人沿楼梯而上。墙上的治安宣传画几乎全被涂鸦覆盖，连君莎的面孔都被改成小丑，唯一的标语也残破得只剩一行字的残影：“……信任警方……”
走廊尽头，敲门声落下后，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
“进来。”
门内，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却明显年久褪色制服的老男人。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老旧的终端、微凉的咖啡、一张泛黄的合影——那是年轻的赫吉与另一位魁梧男人肩并肩站在旧竞技场前，笑得爽朗。。
“局长赫吉？”姬冥走上前。
“你们就是昨天住进黄铁酒店的那几位？”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是。”雷欧点头。
赫吉没有寒暄，直截了当：
“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黄铁镇。”
赫吉顿了一下，把照片倒过来，语气比刚才更低沉了一点，“现在这座城镇，是不讲法律的地带。会发生什么，我可没办法保证。”
他停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张照片，像是为了掩饰话音中的苦涩：
“银猿先生治理时……不是这样的。”
姬冥刚欲发问，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警员推门而入，正是昨在镇口遇见的结人。
他一头撞在雷欧肩上，急忙后退半步：“哎呀，对不——对不起局长！大事不好了！”
赫吉皱眉：“说。”
“我已经查清楚了！”结人喘着气说，“好多居民都亲眼看见镇上的小混混用‘奇怪的宝可梦’攻击人！那些宝可梦状态很不对劲，力气特别大，还不怕痛！”
“我听说了。”赫吉声音低下去，“这事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没人能证明那是什么。”
“他们说是‘迪斯裘大人’的命令！”结人补充。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气压仿佛又低了几分。
赫吉没有回应，只是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倦意：“……这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情了。”
他看向姬冥等人，几乎是用一种送客的口吻：
“无论如何，我都建议你们尽早离开。”
走出警局，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怎么想？”米蕾问，声音低低的。
“……去找那个叫银猿的人吧。”姬冥低声道，眼中没有犹疑，“赫吉说他在的时候不是这样。要了解这个镇，他是绕不过去的那个人。”
“赞成。”米蕾点头。
他们转入街角，一名中年人正抱着一袋破旧的器件修门，满脸焦躁。一看见他们靠近，脸色顿时变了：
“我、我可没欠你们钱啊！我昨天才刚交完保护费！真的！你们要是再找我麻烦……我、我这小破铺子也撑不下去了！”
“不是，我们不是——”米蕾连忙摆手，“你认错人了。”
对方一愣，盯了几秒，这才松了口气：“不是迪斯裘的人啊……那就好……”
“不是。”雷欧冷冷地说。
“抱歉抱歉，最近太紧张了。”
那人连忙赔笑，低声说道：“他们那帮人整天四处晃悠，开口就收‘维护费’。谁不给，第二天不是门被喷漆就是店被砸，真的是，银猿先生以前管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请问，您知道银猿住哪儿？”姬冥问。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街尾靠竞技场的方向，有间铁皮屋，门上有个圈圈……你们自己小心点，他现在不太对劲。”
三人道了谢，顺着街头的指示走去。
铁皮街的尽头处，确实立着一栋不起眼的小屋。
他们找到那栋屋子时，门上的圈圈几乎已褪色，像是一个早被遗忘的标志。
院中满是杂物与废弃训练道具，铁皮屋孤零零地立在墙角，像一只缩起身子的老兽。
“看着不像是城镇运营者的房子。”姬冥压低声音。
“更像个退役拳王的老窝。”米蕾嘀咕。
雷欧敲门，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两下，门板“咯啦”一声自动弹开了半寸，一股潮湿又发闷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像是一口多年未开的密封铁罐被撬开，里面混着旧家具、汗味和焊接烟尘。
“进去吧。”他说。
门里很安静。
屋子不大，却被书架和杂物堆得满满当当。墙上贴着几张退色的竞技场宣传海报，甚至还有联盟十年前的旧战绩榜；桌上堆着一沓未拆的训练申请书，压在一张泛黄地图下。
而银猿，就坐在那张写字桌后。
他身材魁梧，宽肩厚背，整个人像堵移动的墙。
那条灰白交杂的背心看起来曾是雪白的，臂膀上肌肉鼓胀，却此刻紧紧抱着脑袋，整个人窝在大椅子中，双肘支在桌面，头发被他抓得乱七八糟。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还算什么……正电拍拍……我还算什么啊……”
他低声自语，像是压抑很久的独白终于开始泄洪。整个人仿佛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坐在竞技场的断壁残垣中，独对空座位自审。
姬冥轻咳了一声。
“！！！”
银猿猛地抬头，脸上都是汗，惊得几乎要起身防御，却又强行装出冷静。
“咳……咳，我是银猿，是这座城镇的竞技场运营者。如果你们是想参加比赛的话，就直接去登记处吧。”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这种程度的事情请不要叨扰我。”
“我们来找你打听点事。”雷欧冷淡地开口。
银猿背脊明显僵了一瞬。他抬头，瞥了三人一眼，表情像是在迅速切换思路。
“我说了——竞技场的相关咨询请去登记处。”他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别再追问”的僵硬。
“你以前是镇上治理者，对吧？”姬冥也开口，语气不快，却带着一种逼近核心的沉静。
银猿顿了顿，嘴角扯出一点像笑又不像笑的弧度：“我现在只是个看比赛场地有没有塌、看看记录有没有弄错的‘运营者’。‘治理者’什么的——那是很久以前联盟的编制了。”
“可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姬冥语气里带了点冷静的锐气，“连赫吉局长都提起你，说‘银猿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银猿低头，用大拇指反复搓着桌面上一个金属徽章的边缘，像是擦不掉某种已经锈死在上面的记忆。他没有回应那句话，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们几个，知道现在黄铁镇一天要发生多少起‘纠纷’吗？多少起‘保护费事件’，多少个宝可梦训练事故？”
没人出声。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笑得很苦，“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他说着，背靠进椅子，眼睛微微垂下去。
那是一双老去拳师的眼睛，满是灰尘、老茧、和太多没能改变的事。
“……如果你们只是来参赛的，就去登记处。其他的事……请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