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吟步履从容的往里走,摇着扇子,随意的打量四周。
守在门口的龟公立时堆起一脸笑,殷勤的迎上去,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转,顿时心里有数了。
主子年少俊秀,衣料配饰皆为顶尖货色,就连身边的随从……黑是黑了点,但也能瞧出来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的随从。
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偷溜出来寻乐子的贵胄子弟。
这种‘财神爷’的兜儿是最好掏的,龟公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声音拔得又高又亮。
“哎哟!二位瞧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吧?快请快请!咱们这儿新来了几位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保管您满意!”
苏未吟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里走。
身后,轩辕璟将人拦住,抛出一锭银子。
龟公眼疾手快捧手接住,重量远远超出预料,脸都快笑烂了,“谢爷赏!”
轩辕璟说:“我家公子今日专为归雁姑娘而来,赶紧叫她出来接待。”
“归雁啊……”龟公面露难色,“实在是不巧,归雁今日已经让人包下了,要不请公子换……”
话没说完,又一锭银子抛过来。
轩辕璟板着一张黑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我家公子难得今晚有空,你最好别扫了他的兴。”
龟公一双小眼睛亮了又亮,“您且先楼上稍坐,小的去问问盛妈妈。”
十里春风楼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不差钱的,像这么财大气粗的却也不是天天都能碰上。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龟公领着轩辕璟往里走。
楼里脂香馥郁,琉璃灯盏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红裙舞姬在台上旋如盛开的花,水袖飞扬间,带起阵阵香风,引得周遭喝彩不断。
娇俏笑语和轻浮挑逗此起彼伏,与台上缠绵的丝竹琴瑟融在一起,沸反盈天。
轩辕璟还没进来时,苏未吟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着,拿起一块造型精美的桃花糕点,不动声色的将楼中布局和巡视的狎司配置收入眼底。
视线流转,冷不防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魁梧背影,正由龟公领着从西北角的楼梯往上走。
不是别人,正是陆奎。
瞧他和龟公那般熟络,想来是这儿的常客。
苏未吟收回目光,垂眸咬了一口桃花糕。
虽说俩人已经彻底断亲,但不管怎么样,在这种地方见到陆奎,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膈应……和厌恶。
糕点甜到发腻,苏未吟将手里剩的放到桌上,一扭头,轩辕璟和龟公朝这边过来了。
龟公将两人领到楼上雅间安坐,然后一溜烟儿跑去找盛妈妈。
苏未吟推开窗,探出头打量外头。
这边属于十里春风楼的背面,看不到湖,窗外正对着后院。
天色已晚,廊下挂着几盏灯,发出昏黄朦胧的光,借此可见院中遍植花木,时有楼里的丫鬟穿梭其间。
苏未吟双手撑在窗沿,问:“知不知道这十里春风楼的东家是谁?”
生意做得这般大,每日过手的金银都不是小数,若没有过硬的背景和手腕,泼天的富贵转眼就能变成催命的符咒。
轩辕璟走到她旁边回答,“平王世子轩辕闳。”
“轩辕闳?”苏未吟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脑海中搜索不出对应的人。
“你应该见过他,秋狩和太子生辰,他都在。”
“没注意,不过我知道平王。前世举国筹措军资,他捐了不少,战事结束后还得了一块御赐的牌匾。”
指尖凌空点了点,“写着义孚众望。”
谁能想到是开花楼挣的钱。
两人随意聊着,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轩辕璟立时切换成随从姿态,退到合适的位置。
敲开门,披着半透薄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子盛妈妈摇着绣花团扇走进来。
苏未吟自窗前回头,见就她一人,含着笑意的脸瞬间垮下来,压着嗓子冷哼,“归雁呢?还是说……你就是归雁?”
“哎哟,这位公子真是爱说笑。”
盛妈妈挥着扇子走上前,脸上的笑容在看清对方五官后微微僵了一下,目光随即投向耳垂。
没有耳洞。
看来就是个长得瘦小清秀的小白脸儿。
“公子,您来,咱们坐着说。”
盛妈妈把人请到桌前,提壶倒了杯水双手呈递过去。
“公子,您真是好眼光,归雁那丫头去年可是咱们这儿的花魁。”
她先奉上一顶高帽,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压低三分,带着推心置腹的恳切,“可真是不巧极了。前几日就有人送了银子来,要了归雁今明两晚伺候。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不是?”
苏未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听盛妈妈说完,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一抬,直接将递来的水杯扬到地上。
“本公子还是头一回听说,花楼里还有诚信二字。”
直至此时,她才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斜了盛妈妈一眼,“你到底是讲诚信,还是怕我出不起价?”
轩辕璟认真搭戏,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啪’一声拍在桌上。
“够吗?”
盛妈妈两只眼睛大了一圈,拿扇子的手跟着收紧。
这么多,怕是得有好几千两。
不等大脑发号施令,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朝银票伸过去,即将触碰到时才猛的回过神来,拿扇子用力拍了下自己‘太有主见’的手。
钱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归雁今晚那位客人她可惹不起。
虽说十里春风背后的东家是平王世子,可一个老鸨子,弄死也就弄死了,难不成还指望东家替她主持公道?
自己的小命,还得自己去爱惜。
“哎哟公子,您真是折煞我了,真不是钱的事儿。”
盛妈妈弯着腰,堆起满脸谄媚的给苏未吟摇着扇子,“后日,后日行吗?后日我一定让归雁好好伺候您。”
苏未吟眼神一沉,手中收拢的折扇将团扇抵远,嗤笑道:“这京都城里,居然还有花钱办不成的事?”
盛妈妈瞄了眼旁边黑着脸的随从,讪讪缩了缩脖子,“真不是钱……”
话到一半,眼前忽见寒光闪过,一柄匕首‘笃’的一声钉入桌面,将盛妈妈后半句话给硬生生吓了回去。
轩辕璟眼神冰冷,“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能不能把人叫来?”
盛妈妈抹了厚重脂粉的脸抖了一下,强咽唾沫,手按在心口,颤声道:“您就是要了我这颗脑袋,这人今日也叫不来。”
苏未吟不悦的“啧”了声,“找个乐子而已,要你脑袋做什么,难不成你的脑袋也会跳舞?”
盛妈妈一下子抓住关键。
原来是想看跳舞。
早说嘛,十里春风楼里又不止归雁一个人舞跳得好。
她转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苏未吟,语气诚恳,“公子若是想赏舞,楼里新来的惊鸿姑娘,绿腰舞堪称一绝,绝不比归雁逊色。”
苏未吟似乎对这个解决法子还算满意,同轩辕璟飞快对过一眼,脸上的不悦缓缓收敛,换成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挥了挥手。
“罢了。惊鸿就惊鸿吧,横竖不过是个消遣。”
盛妈妈如释重负,边擦汗边跑去外头,高声喊道:“快,请惊鸿姑娘,上好酒好菜!”
待酒菜奉上,苏未吟兴致缺缺看了会儿跳舞,很快叫停,把惊鸿叫过来一起聊天喝酒。
轩辕璟自觉退出房间,不由得失笑。
想不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逛花楼,居然是跟苏未吟,而且还是当随从。
没过多久,装扮成楼内小厮的星罗卫端着酒走过来,确认周边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归雁找到了,正在房间陪客。”
轩辕璟问:“可认得那人?”
“认得。”
星罗卫朝门后望了眼,才道:“是陆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