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与袁武一前一后,踩着积雪,朝着山腰的方向走去。
她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给孩子们找个什么新活计,但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没什么头绪。
这事儿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毕竟按照现在甲十六号难民营的情况。
这些小孩虽然不可能过上什么好好的日子,但是吃饱穿暖还是能够保证的。
毕竟,只要家里面有大人愿意工作,一个月的收入少说也能有三四百文的收入。
配合上朝廷的救济,甚至能隔三差五开顿荤。
要是家里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劳动力,那么日子就会过得相当舒服了。
至于那些家庭里面没有足够劳动力的,夏沐也没有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
她也尽量让林大田,给她们这些老弱妇孺,安排了他们力所能及的工作。
至于完全没法工作的人,在难民营里是并不存在的。
毕竟,自己没有能力,又没有家人的情况下,压根不可能迁徙到应天府。
还没靠近,一股混合着木炭焦灼气息的暖风便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雪天的寒气。
放眼望去,山腰处比林子里其他地方都要热闹。
原本的三座炭窑,如今已经扩建到了五座。
其中两座炭窑缓缓冒着黑烟,剩下三个则窑门大开。
十几个壮劳力正赤着膊,浑身冒着热气,嘿呦嘿呦地将砍伐好的木材运送到炭窑旁,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负责烧炭的钱工匠看到夏沐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朴实的笑容。
“东家,您怎么冒着雪过来了?”
“过来看看情况。”
夏沐指了指那五座炭窑,
“现在一天能出多少炭?”
“托您的福!”
钱工匠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现在五座窑轮流着烧,一天下来,大概有2700斤到3000斤之间!
而且您给的法子好,烧出来的都是上好的青冈炭,耐烧,烟又小!”
夏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
“库里现在存了多少了?”
钱工匠低头回忆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昨天林总管盘点过,仓库里大概已经存了6万斤的木炭。”
这个数字让夏沐彻底安下心来。
现在甲十六号营里面一共有200户人,就算每户一天烧掉5斤木炭,也能坚持两个月。
有了这批存货,就算大雪封山一两个月,整个难民营的取暖也绝对不成问题。
“干得不错。”
夏沐赞许道,
“告诉大伙儿,注意安全,别累着了。
今天天冷,让食堂那边多加个肉菜,给大家伙儿暖暖身子。”
“哎哟!谢东家赏!”
钱工匠一听,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连连躬身道谢。
周围的汉子们听到这话,也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从炭窑下来,夏沐又返回营地里转了一圈。
大雪虽然给出行带来了不便,但整个营地的运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负责处理冬笋的妇人们,都集中在新建的几个宽敞工棚里,一边说笑着,一边麻利地剥着笋壳。
工棚的角落里,炭盆烧得正旺,将整个空间烘得暖意融融,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孩子们也都穿着厚实的军大衣,在清理干净的空地上追逐打闹,小脸蛋红扑扑的,丝毫不见寒冷之态。
整个甲十六号难民营,非但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而陷入混乱,反而处处都透着一股安稳踏实、热火朝天的劲头。
这份景象,让跟在夏沐身后的袁武,心中感慨万千。
他也是穷苦出身,太清楚这样一场大雪对于普通百姓,尤其是对于难民意味着什么。
往年这种天气,冻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如今,这里的人不仅有衣穿,有饭吃,甚至还有余力干活挣钱,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东家带来的。
就在夏沐准备回食肆时,负责管理营地的王吏员却行色匆匆地找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既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又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为难。
“夏大人。”王吏员快步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出……出了点事。”
夏沐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怎么了?”
王吏员搓了搓手,神情愈发尴尬:
“是……是其他几个营的吏员,他们……他们在外头,指名要见您。”
“哦?”夏沐眉梢一挑,“他们来做什么?”
“这个……”王吏员支支吾吾,最后还是一咬牙,实话实说,
“下官估摸着,他们是来求助的。
昨夜这雪下得突然,其他营地……怕是没准备好,日子不好过。”
他说着,偷偷觑了一眼夏沐的神色。
谁都知道,应天府周边几十个难民营,就属他们甲十六号营日子过得最舒坦。
别的营地还在为了一口吃的发愁,他们这里已经顿顿能见着白米,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
别的营地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这里人手一件厚实的棉大衣,暖和得像在自家炕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王吏员作为朝廷派驻在此的官身,最近在同僚面前可是出尽了风头,谁见了他不羡慕地夸上一句“王兄好福气”。
可眼下,这福气似乎要变成麻烦了。
夏沐沉默了片刻。
她不是救世主,精力财力都有限。
能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让眼下这千人安稳过冬,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
至于其他人……
“让他们进来吧。”
终究,她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见见也无妨,听听他们怎么说。
“是。”王吏员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去传话。
很快,三个穿着同样品级官服,但神色却与王吏员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被带到了夏沐面前。
为首的一人,官服下摆沾着泥点,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他身后的两人,也是一脸的憔悴与焦急。
“下官……甲三营吏员刘昌,见过夏大人。”
为首的男人对着夏沐,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身后的两人也连忙跟着行礼。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夏沐虚扶了一下,神色平淡,“不知几位大人冒雪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