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影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望着她的,充满了恐惧,但更多是不甘和决绝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既然选择留下,那我们就战斗到底。”
她转向墨磐和萨尔曼:“墨磐,你立刻牵头,联合梵明工程师,成立‘堡垒’设计小组,我要在十天内看到初步方案。”
“萨尔曼工程师,请你们团队优先设计内部水循环和空气净化系统的原型。”
她又看向岩叔和老周:“岩叔,你负责统筹所有船只和运输,优先保障建材和关键设备运输,老周,你带人清点所有库存物资,尤其是食物、淡水和药品。”
“海鹞,弦歌!”
“在!”两人立刻应道。
“你们负责组织巡逻和应急队伍,维护岛内秩序,同时协助物资调配和人员安置。”
“明白!”
最后,她看向院长:“官老师,岛民的动员和后勤保障,拜托您了。”
院长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凌疏影重新面向所有岛民,声音清晰地传开:“从此刻起,澄光岛进入战时状态,停止一切非必要建设,所有资源、所有人力,优先服务于生存堡垒计划,我们只有九十天。”
她没有说鼓舞士气的话,只是陈述事实。
但正是这种冷静和清晰的指令,反而让慌乱的人群找到了主心骨。
恐惧依然存在,但被一种更强大的求生欲望和守护家园的决心压了下去。
人群开始有序散开,按照分配的任务行动起来。
灯火通明的澄光岛,仿佛一台骤然提升到极限功率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开始为了三个月后的生死存亡而疯狂运转。
夜色深沉,海潮声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如同倒计时的钟摆,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堡垒计划的第十天,澄光岛仿佛一个高烧不退的病人,在绝望中疯狂地透支着体力。
临时划出的指挥中心里,气氛比极地的冰层还要寒冷。
墨磐面前的几张设计图纸上,布满了用红笔划掉的线条和触目惊心的问号。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凌疏影和萨尔曼工程师,声音因为缺乏睡眠而沙哑:“不行,材料强度达不到设计要求。”
“按照现有方案,堡垒主体结构在浪潮第一波冲击下,应力集中点就会崩溃。”
“我们缺少至少三种关键的特种合金和超导纤维,梵明的库存和产能无法在剩余时间内满足需求。”
萨尔曼工程师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指着另一份能源和净化系统的评估报告:“即使结构问题能解决,能源也是死结。”
“要维持覆盖全岛的防护罩和内部大型生态循环系统,潮汐之心需要提升至少五倍的输出功率,这会导致神经藻网络彻底过载烧毁。”
“而净化被污染海水所需的能量,更是天文数字,现有的任何储能技术都无法支撑其持续运行。”
岩叔一脚踢开旁边空了的建材箱,发出哐当巨响,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船都快跑散架了!梵明送来的材料根本不够塞牙缝!老子把浪墟所有能搜刮的破烂都搜刮来了,顶个屁用!”
老周拿着一份物资清单,手在微微发抖:“库存的应急食物和药品,按照极限消耗计算,也只够全岛支撑四个月。”
“如果海域被污染,后续补给……就彻底断了。”
海鹞冲进指挥中心,身上还带着海风的咸腥和搬运建材的灰尘,她急吼吼地问:“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但看到众人脸上凝固的沉重,她的话戛然而止,肩膀一点点垮了下去。
希望,像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
凌疏影站在中央,看着那些被红叉和问号占据的图纸,看着墨磐和萨尔曼脸上无法掩饰的挫败,听着岩叔和老周近乎绝望的汇报。
这十天,她亲眼看着岛民们如何不眠不休地搬运、挖掘、焊接,看着他们眼中从决绝到疲惫,再到如今隐隐浮现的麻木。
人力有穷时。
技术有壁垒。
资源有上限。
澄光岛,这个在浪墟中奇迹般生根发芽的幼苗,终究缺乏支撑它抵御这种灭顶之灾的深厚根基。
它的强项在于生物技术和灵活的适应性,但在绝对的力量和规模面前,在需要庞大重工业体系支撑的巨型工程面前,它先天的短板暴露无遗。
梵明的援助如同杯水车薪。
堡垒计划,是一个基于美好愿望,却违背了物理和工程学规律的空想。
指挥中心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仪器偶尔发出的滴答声。
弦歌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她靠在门框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个无形的“标记”似乎并未带来更多异样,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将人压垮的绝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鼓励?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苍白无力。
院长官慧敏的轮椅无声地滑入这片死寂。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凌疏影身上,平静地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疏影,你还记得青藻院‘禁忌温室’里,那株能在岩浆模拟环境中生存的‘火苔’吗?”
凌疏影微微一怔,思绪被拉回到多年以前。
那株其貌不扬的苔藓,依靠的不是硬抗高温,而是……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紧紧盯住院长。
院长迎着她的目光,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迷雾:
“既然无法改变海洋,为何不试着……改变我们自己?”
改变……自己?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墨磐和萨尔曼。
凌疏影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猛地转身,扑到主控台前,双手飞快地调出潮汐之心和藻塔的原始设计图,以及所有关于神经藻、铁骨藻、噬铁藻等改造藻种的实验数据。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沉重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聚焦到极点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