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掌心摊开，逸出的蓝色水光犹如一双薄膜手套，保护着她的双手。
接着，她全神贯注地，将手探了出去。
这是大脑无意识的行为，竟然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抚摸这些淤泥。
她疯了吗？
脑域中的小家伙也疯狂叫嚣着。
“唧唧！”
“唧唧唧唧！”
季紫猛地后退，身体失重地跌倒在地。
甩了下脑袋，终于恢复了神智。
是谁？
控制了她的思想和行为？
庆幸的是，她竟没有受伤。
淤泥中甚至还清晰的保存着一个浅浅的手掌印。
他，真的还有意识吗？
听说黑暗哨兵们大多一生都没有经历过向导安抚。
他们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战斗，直到生命终结，而这一生，他们都只能依靠强大剂量的向导素压抑自己。
他们应该也是渴望向导的吧？
哪有哨兵不渴望向导安抚的。
这是季紫成为向导的第一天，就被刻入骨子里的认知。
他们把哨兵吹嘘得无所不能，却转头宣扬向导孱弱不能自理，除了安抚哨兵和在战场上提供保护外，离开了哨兵便失去了存活价值。
哨兵和向导同样重要。
不能因为向导数量稀少，便剥夺了属于她们的权利。
黑暗哨兵们也一样。
孤身站在夜风中。
脚下一刻不停的蔓延逐渐变得迟缓。
早该啃噬上她脚尖的淤泥，堵塞，堆积，在她的面前逐渐凝聚成一团半人高的塑像。
还在持续增长中。
一团流动的黑泥人像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没有眼睛和鼻子，五官是一团流动的意识，四处乱窜。
在平整的圆脸上鼓动出大小不一的黑包。
季紫开口问：“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鼓动的黑包渐渐消停，像是被安抚的情绪，变得缓和，安静下来。
流动的四肢很难保持平衡。
刚抬起一只手，另一边身体就摇摇晃晃的差点要倒地。
这样反复历经了数次后，终于站稳了。
季紫静默的凝视着它，看着它伸出细长的手臂，抚过她耳边的发丝。
随后，脸部逐渐生成出并不协调的五官，凑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奇怪。
眉毛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就连鼻子也是歪歪斜斜的贴在上嘴唇一厘米不到的位置。
看起来像是个畸形儿。
这样的想法刚一出现。
季紫就瞪大了眼。
他不就是畸变后的黑暗哨兵吗？
没什么可怕的，没有哨兵会伤害向导。
哪怕是从未经历过向导安抚的黑暗哨兵。
这样的信念与生俱来。
使得季紫胆大妄为的伸出手，也如他抚摸自己一般，抚摸着他的脸。
与预想中一眼，没有温度，软泥一样的手感。
这哪里是一张脸，分明是一摊泥。
“需要我为你安抚吗？哨兵。”她鬼使神差的问。
对面的泥人僵硬地收回手臂，比例失调的眼眶缓缓出现一行痕迹，像是泪水滑过似的。
“季向导！”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面前的泥人轰然跌回泥潭之中。
季紫回过头，发现是再次换上防护服的西蒙。
探索的念头别人打断。
“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干什么？”西蒙走上前，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发问。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看看它。”
西蒙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它？是谁？”
她指了指地上的泥潭，“那儿呢。”
西蒙了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将她的话当作了今天惊吓后的胡言乱语。
“污染区核源兽尚未找到，您一个人还是尽量不要避开哨兵的守卫外出了，很不安全。”
他是真的很担心她的安危。
季紫点点头，答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西蒙顿住，“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我知道。”
说完，季紫就地一坐，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西蒙，你有事吗？如果不忙的话，要不要陪我坐一会儿？”
今夜原本是定了西蒙带人巡逻守夜。
但因为白天受了伤的事，沈若斐特定下令让他可以休息一晚，好好恢复体能。
这么想着，西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坐了下来。
身体有时候的确比较诚实。
他将防护服的拉链解开，又贴心的脱下军装外套，披在季紫的身上。
然后才极为绅士的问：“您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季紫心下一惊，如果不是沈若斐告诉过她，西蒙的异能是复生，她或许会以为他也会读心术。
否则为什么能几次准确无误的猜到她的心思。
还是她表现得真的有这么明显？
“是想问，你知道黑暗哨兵的事吗？我想知道，在哨兵们眼中的黑暗哨兵都是怎样的？”
西蒙粗犷的剑眉一竖，“您怎么会好奇黑暗哨兵的事？军营中对此类话题是明令禁止的，属于大忌讳，所以私底下，没有人会讨论这样的事。”
“哦，这样吗？抱歉，我不知道情况。”她遗憾的说完。
西蒙却坦然一笑，“不过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人，我也不是很了解，但少年时从祖辈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黑暗哨兵的事。”
“联邦定义的黑暗哨兵，其实就是废弃的战争机器，他们虽然为人类的今天作出了伟大的贡献，但因为污染程度太高，且长期匹配不到合适的向导。”
“大多都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也就无法辨认敌我，下场不是关押进黑塔，就是自我摧毁。”
季紫还是头一次听到自我摧毁这样的词汇。
“如何自我摧毁呢？”她问。
西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听我祖父说，这是极其残忍的办法，却也是为了人类的安全，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你也赞同这样的做法吗？”
不知道为什么，西蒙感觉今夜的向导有些忧伤。
是惋惜黑暗哨兵的遭遇吗？
他内心赞同，但嘴上却忍不住哄她，“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这样做的确太不人道，也太残忍了。”
季紫目光挑远。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人类凭什么处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