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咆哮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福海在角落吓得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阴影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云霆踱了几圈,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停住脚步,双手负后,目光锐利如鹰隼,重新聚焦在那本被摔在案上的奏折,思维飞速运转。
“西凉此番遭遇的境地,确实复杂诡异。”
他沉声自语,声音恢复了冷静,但更添了几分深寒。
“这天花疫情来得太过蹊跷,时间点也太过巧合,偏偏就在西凉王庭内部可能生变的时候爆发?
“还有那数百名‘肌肤泛青、力大如牛、悍不畏死’的壮士……听起来,倒不像是活人,更像是传说中西域邪术炼制的‘药人’或者‘死士’!”
“若这天花亦非天灾,而是人为……”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中形成。
如果这天花疫情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如果王延庆不仅仅是想趁火打劫,吞并西凉,他背后还有更深的图谋,甚至拥有制造这种诡异“死士”和散播恐怖瘟疫的能力……
想到这里,即便是萧云霆,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挞拔野律……你如今怕是也急得焦头烂额,内外交困了吧?”
“现在内忧外患,你这求援的信使,恐怕连王城都出不了!让你再跟朕蹬鼻子上脸,哼!”
萧云霆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踱到窗边,推开一丝窗缝,让深夜寒冷的空气涌入,刺激着他因熬夜而有些昏沉的头脑。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空,皇城零星灯火在黑暗中顽强闪烁。
“幸亏……朕当年,为防万一,还留了一手。”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天机阁的密探,就像他撒向西域的一把沙子,总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让他这双深居九重宫阙的眼睛,能看到数千里外的风云变幻。
但现在,密探传回的消息太过惊悚,也太过模糊。
他需要最真实、最一手的情报!
他需要有人能深入西凉王城,亲眼看到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需要有人能确认王延庆的“死士”究竟是何物,他的反心到了何种地步!
“必须立刻再派人去!派最得力、最可靠、最精明强干的人去!”
萧云霆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御书房。
“派谁去好呢?此人需胆大心细,需熟悉西域情况,需有临机决断之能,更需对朕……绝对忠诚!”
就在萧云霆凝神思索,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名字又逐一被他否定之时,御书房的门外,传来了福海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皇上,九王爷萧景珩,宫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事情禀奏!”
“九弟?”
听到这个名字,萧云霆先是一怔,随即,他那双因疲惫和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所有的犹豫和焦躁,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倾泻的出口。
他脸上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决断的神色。
他走回御座前,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冰凉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望着那本预示着西凉危机的奏折,又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扉,看到那个此刻正等候在门外的弟弟。
萧云霆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吐出了几个字:
“有人选了……”
这几个字很轻,却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也瞬间驱散了他眉宇间积压的疲惫与焦躁。
他精神一振,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仪,朝着角落阴影里侍立的福海扬声道:
“福海,快让九弟进来吧!”
“老奴遵旨。”
福海应声而动,脚步又轻又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厚重的殿门。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萧云霆坐回宽大的御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目光深沉地望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门。
他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接下来的说辞,如何说服自己这个能力出众却性子清冷的弟弟,去接下西凉这趟充满未知危险的差事。
不一会儿,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随即,一道清冽如寒泉的声线穿透殿门传来:
“臣,萧景珩,拜见皇上!”
“进来。”
萧云霆收敛心神,沉声应道。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迈过门槛,步入这片灯火通明之中。
来人正是九王爷萧景珩。
他依旧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披风,风尘仆仆。
显然是刚回京不久,甚至可能还没来得及回府梳洗,便直接入了宫。
烛光下,他的脸庞比一月前离京时清瘦了不少,下颌线条显得更加硬朗。
眼底带着长途跋涉和过度操劳留下的淡淡青黑,但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漆黑深邃,古井无波。
萧云霆直到真切地看到了萧景珩,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看似温和的笑容。
他连忙从御座里站起身,绕过龙案,几步走到萧景珩面前,亲手将正要躬身行礼的他扶了起来。
“九弟!”
萧云霆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拍了拍萧景珩结实的手臂。
“快免礼!这才一月不见,你怎么清瘦了这许多?定是又不顾身子,奔波操劳了!”
“朕明日就吩咐御膳房,好好给你调理调理,可得补回来!”
萧景珩顺势站直身体,平视着这位既是君王又是兄长的八哥。
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仿佛这番嘘寒问暖,在他心里并掀不起什么波澜。
萧云霆深知自己这个九弟的性子,从小便是这般清冷寡言,也早已见怪不怪。
他拉着萧景珩的胳膊,想引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景珩却微微欠身,开门见山,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直接:
“劳八哥挂心了,这些都是为臣、为弟者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此次臣深夜前来惊扰圣驾,是有一件紧要事务,需立即禀……”
那个“报”字还未完全出口,萧云霆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