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我忽然发现,只要把几味主药的分量微调一下,药效能翻倍不止。而且药性更温和,吸收更快,连伤口周围的瘀血都能化得干干净净。”
苏明东眼睛一下亮了。
苏逸成虽然从小跟着他学做生意,头脑灵活,待人接物也圆滑得体。
可在药理一道上,却始终只能学个皮毛。
而苏清芷呢?
她没拜过名师,没进过药堂。
可就靠着一腔执着,竟能参透药性配伍的精髓。
甚至懂得如何调整方剂,使药效达到极致。
这种天赋,哪里是普通人能有的?
这才是他们沈家血脉里真正带着的东西啊!
可惜啊……
药厂早就捐给了部队。
若还在,让苏清芷接手,以她的天赋与心性,必定能将沈家的制药技艺发扬光大。
或许不出十年,就能名动全国。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如今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这不就是世间最难得的福气吗?
“爸,您别老惦记着那些。”
苏清芷见父亲神情落寞,连忙轻声安慰。
“药厂是交出去了,可咱们家的方子还在。那些老书、老方、老手艺,一样都没丢。”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
“您忘了吗?爷爷当年开药铺,不是为了赚大钱,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他老人家常说,‘医者仁心,药为救命之用’。他开铺子,就是想多救一个人,少一个家庭破碎。”
“现在,药厂在部队手里,不还是照样在救人?只不过,是从咱们家的手里,换到别人手上罢了。药的本质没变,救人的初心也没变。”
她轻轻把药膏涂在他伤口周围。
“说不定啊,再过十年二十年,局势变了,人心也变了,它又会回到咱们手里呢。到那时候,我们沈家的药,不仅能救凡人,还能护家国。”
苏明东怔怔看着女儿脸上那份超越年龄的从容与智慧。
许久,缓缓闭上眼。
他忽然想起了苏玥玥。
那个女孩,曾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
声音清甜,叫“爸”时也从不迟疑。
可尽管如此,他心底总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点什么。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
那层隔阂,叫血缘。
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真正懂得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牵绊。
苏清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爸,厂区的人再能干,也不懂药。他们能熬药,能按方抓药,能把流程走完,但药方这东西,是活的。它得变啊。”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
“药材的配比要根据气候、年份、产地不断调整,炮制的方法也得随时间推移而优化。如果一两年都不更新,药效就会慢慢下降,甚至失效。等他们真正遇到疑难病症,才发现老方子不管用了,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来找您。”
“您等着吧。”
苏明东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这话……
好像真有道理。
厂区药厂靠的是他当年留下的配方起家。
如今若真遇到瓶颈,凭他们现有的技术储备,未必能自行突破。
到那时,谁能帮他们?
唯有真正懂这门药的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能再回去,那该多好。
苏清芷瞧见父亲原本黯淡的眼神,此刻竟微微亮了起来。
她知道,压在父亲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松动了一角。
“真有这种机会?”
苏明东声音微微发颤。
苏清芷已经替他涂完了药,将瓶子轻轻放回他掌心。
“爸,等着就是。”
苏明东一听,立马点头。
“清芷,爸信你。”
“爸,别想太多。”
苏清芷轻声说,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咱就等药厂拿回来的那一天。”
他再次点头。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用力。
屋里暖得很。
父女俩并肩坐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可总有人偏要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妈!我听说我爸出事了!我刚从县里赶回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一路冲过来了!快带我去看看我爸!”
苏玥玥用力拍打着木门,声音又尖又亮。
她就是这个德行。
无论做什么,都要弄得人尽皆知。
明明跟家里早就断了联系。
可一旦听说苏明东出事,立刻从县里蹦了回来。
披着“心疼父亲”的外衣,上演一场感天动地的戏码。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沈存濮猛地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
这丫头每次出现,就没安过好心。
“妈……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想来看看我爸。”
苏玥玥眼眶一红,迅速低下头。
那副模样,还真像极了受了天大冤枉的可怜女儿。
她心里却在嘀咕。
我为你们着想,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难道也有错?
凭什么我就得背着“不孝”的罪名?
这世界,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苏玥玥吸了口气,把心里那股翻腾的怨气压了下去。
她知道,此刻若是发脾气,只会落人口实。
于是她强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然后双手捧着,像献宝似的递上前。
“妈,我真是专程来看我爸的。听说他摔伤了,我立马跑去城里买了这药。赤脚大夫不也说过吗?我爸这腿伤,伤得深,淤血久,普通药膏压根不管用,非得用咱们家药厂出的特效活血膏才管用。”
她顿了顿,目光诚恳地望向沈存濮。
“现在药厂归部队管,一般人根本拿不到货。我可是求了好久,才托关系搞到这唯一的一瓶。您快让我进去,趁热给我爸抹上吧,晚了怕留后遗症……”
“你刚从县里回来,怎么就知道老沈出事了?”
沈存濮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她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穿着体面,头发油亮,脸上擦着城里才有的雪花膏。
可那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算计和得意。
她不动声色,但心里已拉响了警铃。
苏玥玥指尖猛地一颤,差点把手里的药瓶捏碎。
沈存濮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她脑子里炸出一声嘶吼。
这事藏得严严实实,不可能露馅。
准是沈存濮在套她话,想逼她自己认错。
要是她现在乱了阵脚,那不就等于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