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江闻铃奉命去京郊军营值勤。
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温照影却没回绣坊,而是转身走向了成平侯府。
她知道江闻铃为了入赘的事已和玉柔夫人达成共识,可她总觉得该亲自登门,既是表达谢意。
其实,论起成平侯府的地位,温照影说是歉意也不为过。
谁让她偏偏要了江闻铃。
侯府的朱红大门前,温照影攥着手中的锦盒,深吸一口气上前通报,守门的小厮见是她,虽客气却也带着几分迟疑,显然知道她与江闻铃的纠葛。
片刻后,玉柔夫人在正厅见了她。
往日里见到她总会笑着拉她手的玉柔夫人,今日却只是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的,眼底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淡淡开口:“闻铃一早去军营了,你找他的话,得傍晚再来。”
温照影的心瞬间沉了沉,她连忙躬身福了福,语气带着敬重:“夫人误会了,我今日来,不是找闻铃,是特意来看看您。”
她说着,将锦盒递了过去,她怕自己的来意,会被当成是“逼宫”。
玉柔夫人看着那锦盒,却没伸手去接,只是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侍从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把东西收下吧,送温小姐出去。”
侍从刚要上前,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猫叫。
墨团和雪球从廊柱后跳出来,径直跑到温照影脚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衣摆,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
温照影一愣,随即认出这是去年她捡到的流浪猫,那时玉柔夫人刚失去丈夫,整日郁郁寡欢,她便天天带着猫粮来喂猫。
后来这两只猫便留在了侯府,成了玉柔夫人排遣孤寂的伴儿。
玉柔夫人看着小猫亲昵的模样,眼底的淡漠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的暖意。
她想起那些难熬的日子,是温照影带着这些小家伙,带着绣坊的新鲜事,一点点帮她走出阴影。
这个女子,通透、坚韧,又带着难得的温柔,确实配得上闻铃的真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罢了,进来坐吧。正好厨房炖了莲子羹,你也尝尝。”
温照影心中一暖,连忙道谢,跟着玉柔夫人走进内厅。
小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原本略显僵硬的气氛,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玉柔夫人牵着温照影的手慢慢走着,廊下的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两人并肩而行,空气中满是栀子花的清香,倒比前厅多了几分自在。
走了半晌,玉柔夫人忽然开口:“客州可有去找过你?”
温照影的脚步猛地一顿,心头咯噔一下。
她抬眼看向玉柔夫人,见对方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
若答“是”,便显得她与前夫仍有牵扯,却还让江闻铃入赘,未免显得自私;
若答“不是”,便是欺瞒,她素来不愿撒谎,更怕这个谎会成为日后的隐患,让玉柔夫人对她生出隔阂。
她张了张嘴,正要斟酌着回答,玉柔夫人却忽然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栀子花,递到她面前,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你执意让闻铃入赘,是在害怕什么。”
“夫人误会了,照影不是执意……”温照影急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她怕玉柔夫人觉得自己是在逼迫江闻铃。
毕竟“侯爷入赘”这事,本就不合常理。
玉柔夫人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你确实不是执意,可你既抛出了橄榄枝,闻铃必然是会答应的。”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温照影:“我看着闻铃长大,他那孩子,看似跳脱,实则比谁都执拗。他心里装着你,很早就开始了,只是自己没察觉罢了。你若真不愿,不会开口;你既开了口,他便不会拒绝哪怕是入赘,哪怕是顶着全京城的流言蜚语。”
温照影怔怔地看着玉柔夫人,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原以为,玉柔夫人会像旁人一样,觉得她贪心。
可没想到,这位看似传统的侯府夫人,竟如此通透,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也看穿了江闻铃的执念。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栀子花,忽然轻声道:“夫人,我只是……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我想要闻铃的陪伴,却也想要自己的人生,我知道这很贪心,可我……”
“不贪心。”
玉柔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子为何不能既得良人,又得自在?闻铃若真懂你,便该明白你的顾虑,也该支持你的选择。他入赘,不是委屈,是为了护你想要的一切。”
温照影看着玉柔夫人眼底的真诚,心中的不安渐渐散去。
“只是……”玉柔夫人稍稍叹气,“入赘二字,终究不好听。我希望你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温照影点头,她自然知道这规矩对闻铃来说委屈了,就算闻铃不当回事,玉柔夫人又怎真的忍心。
可若不是入赘,这婚,她不敢结。
“不瞒夫人。”温照影认真说道,“我与闻铃,想要去江南办婚。不在京城。”
“江南?”玉柔夫人笑问,“这又是何巧思?”
温照影的目光落在庭院里嬉戏的两只小猫身上,带着几分憧憬。
“京城勋贵圈里的规矩太多,流言也太杂。我是和离之身,闻铃是侯爷,我们要成婚本就容易惹人议论。
若再在京城办婚宴,免不了有人拿‘入赘’说事,要么说我高攀,要么说闻铃委屈,反倒扰了兴致。”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玉柔夫人:“江南水乡清净,又没人认识我们。我想在乌篷船上挂红绸,在柳树下摆喜宴,让绣坊的姐妹们都来热闹热闹。
至于侯府的体面,我们可以悄悄办,事后再回京给您请安,既不委屈闻铃,也不让旁人说闲话,您看这样可好?”
玉柔夫人听着,眼底的笑意渐渐深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温照影的手背,笑道:“你这孩子,没白让闻铃放在心尖上。”
她想起江闻铃前几日跪在她面前,红着眼眶的模样,又看看眼前为了这场婚事细细盘算的温照影。
忽然觉得,所谓的规矩体面,在两个真心相待的人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江南好啊,山清水秀,养人。”玉柔夫人望着远处的天际,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我年轻时也曾随侯爷去过一次,至今还记得那里的栀子花,比京城的香多了。你们去那里办婚宴,倒也算圆了我一个旧梦。”
她转头看向温照影,眼神温柔又郑重:“你们想在江南办,便去办。侯府这边我来打理,不会让任何人来扰你们。多回侯府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别让我孤零零的就好。”
温照影心中一暖,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夫人放心,我和闻铃定会常回来的。”
玉柔夫人笑着点头,伸手拭了拭眼角,又怕温照影看见笑话,故意岔开话题:“厨房的莲子羹该凉了,我们回去再盛一碗。”
两人并肩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得人心头发颤。
墨团和雪球跟在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们的裙摆。
这场始于顾虑的婚事,终于在理解与体谅中,有了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