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衷离开,隐在人群中挑起事端的两人亦不见踪影。
台上,官差押走几个假冒胡人的百姓审讯,照陈贶先前得意洋洋的态度,青乡县潜入有真正的胡人,如今却被掉包下落不明,涉及我朝与敌国的外交,需仔细查明上报陛下。
楼外,天翻鱼肚白,黎明悄然而至,满春楼一整夜的剧落下帷幕,借运纸钱仍是没有一丝线索。
后知后觉,今夜满春楼售卖纸钱音讯的传闻,怕只是引他们来满春楼“看戏”的一个引子。
卫澍沉声吩咐余下官差彻查满春楼,两人早已人去房空,追寻他们至营生的春香阁,娇儿昨夜一整夜都在阁内抚琴,老鸨也未出过阁门,前来听曲的客官均可作证。
胡人被假冒,纸钱消息是幌子,现在连面对面交锋过的两人都是替身。
一连串事,无不在挑衅府衙、朝廷威严。
上到县令卫澍,下到官差都默声退场,离开满春楼,百姓不知楼内的暗流涌动,热情相送,高调宣扬昨夜张县令如何步步为营,揪出真正的凶手,将孙家惨案一事告知天下。
实则,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藏在暗处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府衙牢房内,得知真相与儿子马志平无关,马家老两口泪流满面,悔恨不已。
人生没有后悔药,他们和董家的隔阂在为保儿子,陷害董贵的那一刻就注定生间隙,此生再无法修复。
几个混混本就贪生怕死之辈,一入牢房,看到满屋子的刑具,吓破胆,没等官差用刑就全都招了。
轰轰烈烈的孙家惨案悻悻收场。
深陷这桩案情的人,既可怜,又可恨。
唯独董贵一家,纯倒霉。
上巳节前后容易撞鬼、惹霉运,夜里不要出门,这话不假!
……
与此同时,沉寂五年的谢府宾客如云,鼓乐齐鸣。
谢家在青乡县内的名声好,孩子们死后,一家人一蹶不振,如今总算熬过来,愿意开门迎客办谢老爷子寿宴,大家都诚心前来庆贺,欢聚一堂。
早早,谢德衷和夫人何翠玲便立在门前迎客。
两人脸上笑眯眯,慈眉善目,好似回到孩子们未出事,谢家未没落之前。
新来的大家族不知缘由,寒暄完,开心入府,四处找宾客闲聊,结识各家家主。
他们来县内多年,从前陈家当权,宴席皆以陈家为主,来的都是唯陈家马首是瞻的家族。
不少底蕴足根基深,不愿参与纷争的大族,各种推脱有事,仅派无关紧要的人前来参宴,实在推脱不了前来,个个少言慎行。
话都搭不上一句,更别提结识。
今日谢老爷坐庄,氛围融洽,各家主脸上都带笑,此时不结识,更待何时!
新友不知,故友们闻此一幕,百感交集。
想趁大好日子劝两口子,尚还年轻,再生个一儿半女,把谢家传承下去。
世事无常,盛衰交替相伴,纵使现在没落,但只要根还在,总有春风吹又生的时候。
可几次话到嘴边,无人说得出口。
大好日子,怎忍心戳人伤口。
县内东南巷,往来马车络绎不绝,谢府内高朋满座,县令的马车才悠悠从府衙驶出来。
依旧是严福昌当车夫,驾驶马车。
他盼了两日,睡不好,心念着大人头会去老丈人府上拜访,贺礼不够,再三跟周娘子确定贺礼,给大人夫人准备新衣裳,样样谨慎细微,生怕漏东西,让大人在夫人家中丢面子。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两人吵架还没和好,从外查案回来,一早上谁也不理会谁。
他苦口婆心几次相劝,“过日子难免会吵架,要多互相体谅,遇事不要隐瞒,多说,让夫人知道咱心中的想法,日子才能过下去。”
嘴皮子都说破了,大人仍是无动于衷,木头一个。
哼,真不怪大人打千年光棍,照这态度,将来还得再打千年光棍!
谢德衷边驾驶马车,边在心中编排。
马车内两人面对面对坐,缄默各望一边窗户,静看外头车水马龙热闹的集市。
事实不是严福昌脑补那样,他们并未吵架,只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昨夜事与谢家脱不了干系,不知该同对方说什么。
谢微宁一面担忧家中寿宴,陈家本就很大可能会来寿宴捣乱,经过昨夜,可能变得肯定。
陈家今日不会放过谢家,一面担忧卫澍,她没办法向他解释,谢家究竟在密谋什么,她不说,他势会彻查谢家。
这场寿宴,前有朝廷,后有陈家,还要招待好前来庆贺的宾客,少有差池,乱成一锅粥。
谢微宁越想越替爹娘捏一把汗,忧心忡忡,垮着脸。
她想得出神,心思落进对面人眼底,灼灼视线里生出无奈与疼惜。
卫澍双指一晃,半遮掩的车帘子紧密合上,灵术笼罩马车,隔绝所有欲想探查车内的气息。
“可是有人袭击马车?”
谢微宁吓回神,慌乱四看周围,马车稳稳当当往前行驶,外头百姓吆喝交谈声平稳,无人惊慌。
不像是有人堵马车刺杀。
一番观察无头绪,将目光投向作俑者。
卫澍语气坚定道,“阿宁,我知你苦衷,黎家也好,谢家也罢,祖辈皆对朝廷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庇护天下人,朝廷从未怀疑过你们的衷心,你不必担忧,对我、对朝廷有敌意,纵使救助二皇子的幻术出自谢家,拥有窥视替代天家的能力,陛下也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陛下原话,天下妖物横行,诡事不绝,裴家手无缚鸡之力,黎家以巫术起家,又有济世悲悯之心,还拥有遏制妖力的术法,更能维持天下平衡,适合成为九五之尊。”
谢微宁静默,凝视卫澍,心中波澜起伏。
是试探,还是朝廷真的相信谢家……
这两步是险棋,走错一步谢家终将万劫不复。
她踌躇静默了很久,久到马车行驶过热闹集市,拐进谢家府邸所在的东南巷子。
前后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排场张扬、浩荡。
那夜,她从陈家关押她的山洞里逃脱出来,走进满春楼,至此得尽保护,苟活至今。
其中少不了朝廷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