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禄朝着那暗门走去,一边又对着左右为难的小宫女说:
“去跟着收拾收拾外边,这里面我来收拾。”
壬禄站在暗室门前,却并不迈步进去。
并非不敢,而是实在没有地方落脚——
祭台上的香炉、香烛、红烛全部散落一地,在地上凌乱地横着。
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像,此刻被潦草地摔在地上,而画像上那女子的面容也已经看不见了。
燕寒用乌黑的墨汁将女人的面庞完全覆盖住。
口口声声说爱,爱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地偷偷祭奠她十年,恨上却只需要一刹那的瞬间,甚至连一张画像都再也容不下。
壬禄心中忽然有些惶恐。
他知道陛下会雷霆震怒,但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壬禄弯腰蹲下,小心翼翼地捡起云瑶的画像,将上方还未干涸的墨汁倾下,又仔细地卷起来,放回供台上。
“陛下,臣女不明白为何如此。女官职位众多,为何说并无适合臣女的?”
集英殿内,赵明珠并不接受燕寒那番无厘头的说辞。
她是不是皇室的孩子,都不该影响到她今日来此应该得到的。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燕寒直接让赵明珠回家等着,又叫赵明珠如何难堪?
燕寒的眉毛似乎压得更低了。
他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不适合你。”
她的血既不能与赵明成的相融,又不能与自己的相融。
那便是个杂种!是云瑶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却占着尚书嫡女的身份过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的生活。
若赵明成知道此事,还能认她?
若赵明成将她逐出家门,那朝廷,不,燕寒便更加容不下她。
“陛下……”
赵明珠还要开口追问,手背却被人重重地拍了下。
她扭头,看见程采倾正用眼神拦着自己。
“别说了。”程采倾用口型道。
赵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因为燕寒这番话。
“臣女……遵旨。”
燕寒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引领其他才女去办理后续事宜,自己则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浑身阴郁的寒气却不自觉地蔓延到赵明珠身边。
他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脚步,朝着她投去一个难以言喻的目光,随后大步流星离开。
云家大厅正聊得热火朝天,但老太君看了眼外面天空上高悬的太阳,估摸着赵明珠这会应该回来了。
赵明珠高中,云家也开心,便将赵家人叫过来,说是好好聚在一起思量如何应对燕寒,再顺便给明珠庆祝一番。
但当失魂落魄,黯然归来的赵明珠令他们大吃一惊。
“燕寒是不是当众为难你了?”赵明成怒不可遏,看见赵明珠这样,瞬间火冒三丈。
赵明珠摇摇头。
随后将方才集英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是我们猜错了吗?”末了,赵明珠有些惆怅地问,“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身世……”
“燕寒这是要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为难你!这到底是为难你还是在羞辱赵家!”赵明成听完后又生气又心疼,一年到头都难得这么情绪外显。
把一个内倾的人逼成这样,也唯有触动他的软肋了。
云深也气:“这个女官我们还就不做了!哼,探花、尚书千金都会被当堂如此对待,我倒要看看将来还有什么人敢来报考!”
老太君握着赵明珠的手轻轻拍打安抚着,见家里两个顶梁柱都如此着急上火,她叹了口气:“都先别说了,先吃午饭,咱们再商量?”
“岳母,你们先吃,我要进宫面圣。”赵明成摇了摇头,道,“他一举一动就让我们牵肠挂肚,如今欺负人欺负到了孩子头上,我今日若不能问出来个三七二十一,我赵明成枉为人父!”
“赵兄!赵兄!欸……”
云深想拦,但赵明成铁了心要去,闻言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奔皇宫。
这件事情闹得赵、云两家不得安宁,东宫那边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让楚王殿下久等了,有失远迎。”燕彻执一回东宫,刚进入主殿便看见在此久候多时的翟丹青。
翟丹青:“无妨。太子殿下近来很忙?”
“除了荷叶的事情,本来还算清闲。但自从那夜永寿宫走水后,母后闷闷不乐,本宫的事情也就多了一件——帮母后查查到底是不是‘意外’。”
翟丹青不动声色:“太子殿下真是一片孝心。只是这后宫走水,外界都说是烛台打翻酿成的意外,这还要如何查?”
“话虽如此,但总有蹊跷。楚王殿下不知,丽昭仪是一位已经失心疯的可怜女人,若是她自己夜里从翊坤宫到永寿宫,还不被任何宫人发现……”燕彻执咽了口水,“叫人难以信服。”
翟丹青垂了垂眸子:看来是尚且没有查到莺歌、燕舞的任何蛛丝马迹。
永寿宫失火前日,楚王府内。
连邵推开翟丹青的书房门,打破了一室寂静。
“殿下,”连邵把手中的信卷放到翟丹青桌上,“莺歌、燕舞传了密信来。”
翟丹青展开信卷,将纸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碧绿意欲阻碍您的计划,今夜我将与燕舞合力除此阻碍。计划已成型,王爷切莫担心,宫中一切,有我和燕舞。
他将信纸放到一旁的烛火上,让跃动的火苗轻松地侵蚀洁白的纸张,最终化成灰烬散落。
“这段子,祥瑞的事情可以先压一压,暂时不必传得太火热。”
连邵问:“是出什么纰漏了吗?”
“非也。”翟丹青摇摇头,“后宫,前朝。陛下马上又要忙碌起来了,或许暂时没空对付那孩子。咱们也先放一放,给陛下个喘息的机会。”
他又问:“楚地那边如何了?”
“回王爷,虽然先前的贪腐案还未了结,但户部重新拨款,此时已经抵达楚地并解决了燃眉之急,加上咱们用枯井引出了新水,一切都比先前好了太多。”
“那本王便不急着回去了。”翟丹青看了看天光大亮的窗外,“京城的确有趣,叫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