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兴。
可李师姐的来信中,似乎并不情愿。
婚期前,宫中设花朝宴,宴请京中官宦女儿入宫。
这些姑娘个个姿容不俗,羞煞花木。
花神祭祀仪式有女官与宫女指引,结束后贵妃邀一众女眷至花园里,李知薇心不在焉,与其他人打了个照面后独自落座。
七皇子死后,宁贵妃抑郁不振,今年的花朝宴也是强打精神筹办的,她不想让其他妃嫔踩到她头上来,只要一日不立新后,她就一日是六宫之主,暂掌凤印。
宁贵妃原本属意的皇子妃人选就是李知薇,可她不久后就要和侯府长子成亲,且她那短命的儿子也早已入土,宁贵妃看向李知薇时更是满眼复杂了。
席中的贵女们落落大方,你一言我一语,李知薇的缄默在她们的娇笑中格格不入。
宁贵妃吩咐身边的掌事宫女多照拂她些。
掌事宫女走到她席位旁,垂首相问:“李姑娘闷闷不乐,可有心事?需要先行离宴吗?”
李知薇抬头与宁贵妃互看一眼,微微扬起嘴角做了个笑,感谢贵妃的体谅。
她自幼就要叛逆些,不喜欢这种喧杂的宴会,之后的娱戏多半又要挑着她出场,致使李知薇一早就想寻个由头离开。好在宁贵妃看穿,特意关候她。
她颔首,起身后被旁边的其他小姐问起:“李家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知薇不失礼貌答:“前些日生病,身体不适想先行回避,望诸位尽兴。”
那小姐没说什么,冷冷牵出抹笑,任她去了,只是自旁人不察时与关系亲近的友人议论。
行止学宫里出来的人真是有些清傲,总以为像那些公子一样学学经史策论就和她们不同了。
而李知薇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如何非议的。
她们一边将她当作表演的宠物,什么游戏都要推她来揶揄,一边又嘲讽她清高,年纪不小了还未成亲。
她想,她今年不过二十又一,很老了吗?可她本来就不需要借着什么夫家享受荣华富贵。
在行止学宫曾经的那些老师里,她还是最仰慕丞容前辈。
可惜,丞容失踪后,杳无音讯,是一个只活在她听闻中的才女。
宁贵妃的掌事宫女又回到上位之侧侍候,她独行在宫道上,漫无目的。
花园外多凉亭。
听到两女谈论的声音后,李知薇顿步,仔细辨别,有清和师妹的、还有陌生女官的。
那女官穿绯色官袍,是高阶的女官,与言攸站在一起,不经细想就能判断出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李知薇故作轻松地向另一边慢步行动,不动声色地聆听她们的对白。
楚繁满目倒映的都是言攸,清清瘦瘦的年轻姑娘与她说离宫。
她道:“是因为十皇子封王分府,你已经不需要在宫中帮衬他,想出宫后转投王府……”
言攸截然打断她,决绝出声:“尚仪大人,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攀附哪一个皇子,没有想挟恩图报。”
她和褚洄的关系被楚繁看在眼中,她当然不可能承认。
言攸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与褚洄同谋,那样褚昭兴许会剥皮拆骨,让她连狗都做不成。
出宫是为了更好的行动。
令狐微手上有俞煊犯多罪的证据,故而她需要与秦嫽里应外合,先行铲除藏锋门,藏锋门覆灭,信物旁落,她离拿到那些佐证的那日也不远了。
为了得到颠覆侯府的证据,又要陷入钜子之争中。
师父说她怎么都避免不了这些争斗,这些乌糟事,都是真的。
命有不同的改法,但是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一些大事纪。
言攸已经不需要在宫中提防有心之人谋害褚洄了,离宫不过是功成身退。
楚繁却道:“我都知道,我都看在眼里,你和十殿下的关系就是……就是不一般的,你从来都是目的性极强的人,你当初入宫就是为了他是吗?我就说,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你救他命,教他谋划,而从不会对其他人亲近偏颇。”
她的话点到即止。
她说的其他人,也许有褚沅,也许有其他宫女,这宫里不同等级的人在言攸那都没什么不同。
“尚仪大人,我本来也是不会在宫中守一辈子的。”言攸缓缓道,字音清晰锋利,“母亲官至尚宫也没有在宫中留下什么痕迹,我更是无关紧要。宁贵妃以为我是贤妃娘娘的棋子,已经三番五次刁难,迟早有一日,她会想将我拔除的。”
她又不是能在后宫搅弄风云的贵人。
她在这宫墙下,就是日日胆战心惊。
既然已经没有必然留下的理由,计划逃离就是当务之急。
楚繁是她的上司,她想离宫是逃不开她的。
“辞官不见得比入宫为官更容易。”楚繁撂下最后一句话后走了。
后宫不乏年轻宫女,有多少是入宫几日就后悔,可再想出宫要等到二十二岁才能赦免。
女官比她们好一些,也只是一些。
言攸出宫的路,最快的一条路,是嫁为人妇。
“李姑娘,走了多时,你还在吗?”她走出凉亭唤住前面那抹人影。
李知薇转过来,向她走近,也不隐瞒刚才不慎窥听的事,直言不讳:“才半载有余,你就想出宫了?当初摆脱宣镜先生举荐时,我还以为你会想久留宫中,一步步往上爬。”
紫绶朱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
言攸回以浅笑:“师姐,我不是为了做官而做官的。师姐也不是为了做贵女而做贵女的,京城一片天地,不该困住我们。”
李知薇信中隐喻她读懂了。
对方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回到少年时在学宫求学时的轻快。
“那我便懂你了,这皇宫只有这么大,成日里还要对人低眉顺目,你那两年好不容易摆脱了被欺侮的窘境……其实我也不想你这样阿谀奉承。”
言攸安静倾听,没有后文。
毕竟在人多眼杂的宫中,她和李知薇也不能表现得太熟稔。
李知薇开口,她已经准备好告别,孰料,问出一句:“你和俞繇师兄,不是亲兄妹吧?”
“清和还喜欢他吗?”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他,可是以前我总会想,这有违伦理,可现在不同了,你若是喜欢,我情愿把俞繇师兄让给你。”